Once 26[明楼/黄志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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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我从有记忆开始就是‘大哥’,是‘长子’。所有人都告诉我要强大,要优秀,要出类拔萃,要做顶梁柱。我的确是这么做的,凡事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最好。很小的时候就有想法,心里的抱负之大从家至国全有。我很少和人敞开心扉,除了在家我几乎不动感情。很多东西我几乎不示于人前,甚至在我的亲人面前都是。因为我在家是大哥,在外是明教授。但是你,你见过我几乎所有的狼狈还有私心,你也是那个不会在意我偶尔的懒惰和懈怠的人。在你面前我不是大哥,不是明教授,只是明楼而已。”明楼坐下了,语气温平,时间有些晚了,他的声线里带着浅淡倦意,他轻轻出了口气,脸上的神色又显得安静,“所以,不是你留在我的生活里会给我带来什么,而是,你一直都在这里,让我觉得真实也踏实。”

空间里的一切仿佛随着明楼的话音落下便凝固了,唯有空调出风口有极轻的持续气流声。

四季侵寻,从巴黎到上海,从法国到中国,酒精毫无止歇地往身体里灌,却无论如何也冲不走记忆,也麻痹不了心脏。他走过人间那么多地方,总觉得无处不囚牢,天圆地方都是设下来的困境。他曾做过一件事,那是他灵魂上永久的疤痕,他可以不和任何人说,但他却丢不了,消不去,提心吊胆着不能让人看见它的丑陋。

他早已失去一切,在偌大城市里行如蝼蚁,只剩下一颗心还爱着一个耀眼又骄傲的人。他厌恶自己,但他爱他,姿态卑微,煎熬有时,哀伤有时。他什么都没有了,不怕再丢掉什么,他什么都不会也不能做了,唯一可以的只有尽力不去成为别人的麻烦,尤其不能是这个他唯一爱着的人。窗外似乎飘来圣弗朗西斯祷文的圣颂,干净澄亮的童声。他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又好像没有,一切仿佛幻觉。但无论如何,平安夜的烛火也该熄了。

“我当年躲进修道院,是因为觉得,你们属于外面,而我属于里面。两个世界,各得其所,这才是对的。我再从修道院出来,回国,却停留在上海,这已经是很自私了。”黄志雄不知什么时候也坐回了沙发上,他抱着头曲着身子,手肘搁到膝盖上,身体有轻微的颤抖,再静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继续道,“有酒吗?”

“有。”明楼站起来,向小吧台走去,先拿出两只杯子,再拉开酒柜的门,一边看一边说话,“这样吧,我和你喝。” 

黄志雄话音一滞:“什么意思?”

“或者,你陪我喝也行,没什么区别。”明楼拉开抽屉,从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一张门禁放在桌子上,“我不能坚持叫你搬过来,也不能自作主张去帮你搬家。你的生活全然是你的,它是你的自由,但我还是想把我家的钥匙给你。如果我把你喝倒了,你得带着钥匙走。”

“不用了,你喝不过我的。我记得你有头疼病,酒不能这么喝,你要爱惜自己。”黄志雄拒绝得很快,然后仰了仰头深吸口气站起来,立到吧台边,看着那张门禁良久,终于把它拾起来,“钥匙我拿了。我走了。”

明楼一愣,从小吧台后走出来:“我开车送你。”

“不用,这不是我第一天到上海。我那儿离这儿不远,我可以走回去。”黄志雄走到门口,勉强对明楼笑了笑,“不过还是谢谢你。我没想过自己还能有机会和你说一次话,我今天晚上很开心……明楼,Joyeux Noël*.”

电梯门在明楼眼前合上,他抬手看了看表,零点早已过了。黄志雄,Joyeux Noël.

 

明楼在门口站了站,坐回到书房桌前,提起笔,本打算继续未完成的工作,却看到台灯座上的那条银十字架链子。这条链子搁在这里太久,早就成了这桌面的一部分,所以大多数时候他已经不太注意得到它的存在。即便如此,明楼却总感觉得到它的力量。而到底是它的力量,还是那个人的力量,还是自生的情感的力量,其实未必需要分得那么清楚。

他盯着银链子想了想,明明他的记忆力向来都是绝佳,却怎么也不太记得上一个平安夜自己是怎么过的,然后上一个,再上一个。也许是潜意识里的回避让他自然而然地躲开这个日子的符号,毕竟多年以前,他曾对一顿想过很久却终未可得的法式圣诞大餐有过一场可爱却悲伤的执念。

但是今天,今天又是怎么了?自从见到黄志雄开始,明楼就似乎不再是平日里的那个人了。到底是哪来那么多需要有意识地去克制的情绪,又是哪来那么多的踌躇与欲言又止?或者,就像是他自己说的,这才是明楼。不是明教授,不是明家长子,不是大哥,而是明楼。也有犹豫,也有挫败,也有患得患失。

外面这样冷,不知道黄志雄住处暖气是否足够。

 

黄志雄的住处显得狭窄,房间是从工具间隔出来的,但至少还有扇窗。屋子里除了一套桌椅,一张像是被对半切过了的狭窄单人床,竟然还有一台电视。款式很旧了,大概是酒店翻新前淘汰下来的。即便能收到的电视台少得可怜,但总算还能正常运作。现在的黄志雄是寡言的人,没有必要的时候他可以几天都不说一次话,好在电视里还有人声。

玻璃窗吻合得不是特别紧,不断有风从窗扇间的缝隙里吹出来。他的房间没有空调,室内的热度全靠走廊里的暖气从门缝里跑进来一些。黄志雄关上门就觉得冷,想了想又取过桌角那最后小半瓶酒,拧开,一口气喝了,好像暖和一些,手渐渐地不再颤得厉害。于他而言这才算是镇静下来。

就在十几分钟前,他穿行过的街道,擦肩而过的楼宇,在彩灯和霓虹下显得那么明快又开心。平安夜圣诞日,街上四处是沸腾的人潮,即便过了零点这一片还是非常热闹。

黄志雄早已不再过任何一个节,也不记得自己的生日,这样的符号与于他是毫无意义可言的仪式。可这回在他眼前晃着的竟然是几个小时前,靠在车边,勾着嘴角和他说“今天可是平安夜”的明楼,脸上的神情有当年的影子,分毫不差。那一刻的他立在路灯下,霓虹前,瞬间褪去了所有的威严,抿着嘴,像极了十多年前那个拐弯抹角想尽说辞只为和他提着想再吃一套法式大餐的明大少爷。


tbc.

ps. *法语“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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