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ce 29[明楼/黄志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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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明楼眼底刺痛,下一秒几乎就要落下泪来。他把手指抵在自己的鼻尖良久,努力克制情绪,终于开口道:“过去有那么长,你想念的,就只有濒死的宁静吗?”

“哦……放在从前,我也许可以和你讲很多,巴黎的一切,那些美丽的,鲜活的,温暖的,明亮的。以前的日子艰苦,但是很干净。可它们越是好,就越是灼烫,我就越不能碰,碰不了。我没有资格,我不配去想那些。……明楼,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已经承受不起任何一个人的,哪怕只是同情和怜悯,何况还有些别的。”黄志雄淡淡地笑了一下,可他嘴角勾起的那一个弧度,又实在是太苦了。

“我疼惜你。”明楼静静地道,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不是同情你,更不是怜悯你。”

黄志雄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片漠然:“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疼惜是爱。”明楼看着他,“怜悯和同情是高高在上的,而爱是平等的。”

黄志雄恍惚的不行:“你刚说……爱?”

“是的,我爱着你。”明楼的声音温和又坚定。

黄志雄似乎是被吓到了。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到明楼眼睛里所有毫无掩饰的诚恳,又一次躲开了。他想,明楼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人去爱他,而他这样的一个人,却不值得明楼的爱。

他静了好一会儿再开口,声音轻且微弱,终于彻底失去了温度:“好吧,我信,我一直……都相信你。我相信你刚才说的,不是在为了安慰我而骗我。只是,我连爱别人的资格都没有了,你觉得我还能担负得起任何一点爱吗?”

明楼的脸上终于划过两道水痕,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眼前人头顶的发丝,低声道:“如果我刚才说的那些,给了你负担,我很抱歉,是我有些太……”

“你走吧。”黄志雄又一次打断了他,他的喉咙里压抑着莫名又沉郁的愤怒。你为什么要抱歉?你没有错。错都在我。你不可以说抱歉,尤其是对着我。

明楼深吸了口气,抿着嘴顿了一会儿,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站起来,羊绒大衣的内衬与西服摩擦,有轻微的沙沙声:“那,我走了?”

黄志雄半仰了仰头,复又低下去,缓慢地补上一句:“明楼,千万别高估了人性,尤其是一个失控了的人。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

“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你相不相信我?至少是,我的判断?”明楼走到门口站住了,这次换他打断了黄志雄,他又转回来看向他,“我相信我的眼睛所看到的,还有我的大脑所认知到的。我知道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个怎样的人。这不是在安慰你或者我自己——我从不自欺欺人——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心里的真实想法。如果你不相信你自己,是不是可以选择相信我一次?”

没有回音。

明楼在门口立了一会儿,终于转身离开,穿过长长的走廊向电梯间走去,皮鞋踏在地毯上没有什么声音。

而明楼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终于转身离开的后一秒,黄志雄猛地抬起头来,死死盯着他的背影,一步一步看他走出那条走廊,消失不见。明楼头发梳得整齐,羊绒大衣剪裁到最合适,灰色的面料让人看着就觉得暖和。而当他走动起来,背影宽厚又显得颀长,脚步踏实平稳,黄志雄舍不得关门。

 

其实所有的事情,如果黄志雄自己想要寻求帮助,即便只有那么一点想,凭借明楼的能量,一切的一切也一定会很快向好的方面发展。如同想要谛听耶和华的信徒,便是周遭再繁杂,也一定会被福音笼罩。可现在的问题是,黄志雄为他的心脏筑起千丈冰墙,冻死了自己,也拦住了别人。他在拒绝明楼靠近,姿态决绝。他恨死了自己,认定了自己的肮脏,可又因为太爱那个人,遂以自己的方式去保护他不受他的牵连和拖累。即便那只是他自以为的牵连和拖累。

明楼清楚地知道,早在那年科威特的漫天黄沙里,看着那个带着一身未愈的伤口就头也不回地跳上运兵车的背影时他就知道了,黄志雄这一生最深切的痛苦迟早要来临。可他依然没有预料到的,是那人身体里蓬勃而强烈的生意与善意,干净却自诩卑微的尊严,它们竟然将所有形上的痛苦生生导向了形下的极寒与残酷。

明楼走在街上,穿过街市的路灯霓虹和成片的楼宇,眼角还带着些潮湿,风吹过来,很冷,他感觉到了。他以为自己会有更多的泪水,却终究没有等到。有一种慈悲是看着你爱的人受苦,这个道理明楼很早就懂了,至少他是带着这个清晰的意识来找黄志雄的。他只是想最后再试试,试试看黄志雄的生意,但他终究还是推开了他。

这是黄志雄的选择,不过好在明楼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他想,只要黄志雄的生命还在继续,他就会一直用一颗心与全部的爱看着他。他的眼光有温度,因为爱,所以暖,即便距离远,能够抵达冰面甚至穿越冰层的温度稀微,但它们终究还是一分热量。明楼会源源不断地给到黄志雄,等着他坚冰融化、灵魂回暖的那天。

的确,善在某种意义上是绝望的表现 *,可也正是为了那些没有希望的事,我们才获得希望 **。

 

然后冬天过去,春日将近,明楼再没去见过黄志雄。

只有年三十的前几天晚上,平时根本不开电视的明楼突然觉得空,于是坐到沙发上去摸遥控器,随意翻了两个台,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就停下来。山东卫视正在放录播的春晚,那个几月前在黄志雄的屋子里小电视上看到的,和曾经的黄志雄那样相像的,背着红色电吉他唱《新长征路上的摇滚》的同一个人,今天晚上穿着一身红色西装唱一首《离人》。

明楼安安静静地听完整首歌,没有泪水,却觉得身体里更空了。他在翌日去了那家连锁酒店,避开了黄志雄,给酒店所有的员工安排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希望他能吃到。

然后春天过去,夏季来了。他们依然没有联系,各自的生活仿佛都已回归正轨。他还是忙,他还是工作喝酒不间断。可在彼此并不知晓的情景里,他远远地望一望他的学校,他远远地看一看他的酒店。这种偶尔为之的远望已经是一种连结,那样深又那样浅,那样脆弱又那样坚韧。有人在坚持,有人在挣扎。不知冥冥之中是否真能有天意,可以递送这份在空间与时间向度上交织而不绝的情谊。

他们住得这样近,却将日子过得像是从未有过那一场重逢。如同一场没有预兆的海啸,来得突然,却在不察间走得平淡,惊涛骇浪过后,潮水退去,恢复宁静,海面了无痕迹。


tbc.

ps. *卡夫卡 **本雅明

pps. 请配合《离人》歌词食用(不能我一个人难过

ppps. 可能要给再重逢预个小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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