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ce 35[明楼/黄志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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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你看起来还不错。”明楼在重症监护室醒来,配合医生完成所有的检查,等待房间里的人走得只剩下黄志雄才终于开口。在此之前,他们的视线已经交汇多次。

黄志雄面庞干净,衣着整洁,所有的胡须全部剃去,头发也打理过。看起来很久没睡过了,但精神很好。

黄志雄抿抿嘴,轻出口气:“医生说我要做好你随时会醒的准备,我觉得他们说得对。”

“做好准备迎接我醒过来?”明楼勾勾嘴角,“在我拆线之前别让我看见镜子。”

“其实从我这个角度来看,你看起来也还算不错。”黄志雄坐下来,避开明楼手背上的输液针头,隔着一副无菌手套去拉他,屈了屈身,又添一句,“从这个角度,就完全看不到那块稍稍影响了明教授形象的纱布了。”

明楼皱着鼻子努了努嘴:“不是哄我?”

“实话实说还不高兴听了?”黄志雄笑出来,问他,“怎么样,没忘记什么吧?”

“我要是忘记了什么,你还指望我说出来?”明楼捕捉到黄志雄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错愕,兀自笑了一阵,反握住黄志雄的手指,接着道,“到目前为止,还好,没觉得有什么空白的断档。有关学术和公司的那部分,实在太乱了,得等我稍微恢复恢复工作才能百分之百确信那颗瘤子没有把我藏进脑子里去的东西边边角角地偷走一些。”

黄志雄的脸上溢出一点宠溺来,然后他直起身,微正色道:“那两个信封,我给你放回原处了。”

 

明楼在搬回普通病房后一周出院,搬去了医院合作的疗养院。他不能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在莫须有的开会交流期间顶着这样一个发型回国,但工作确实已经耽搁了很久,需得尽快做起来。

刚搬过去的第一天下午,明楼坐在桌边从公文包里取资料,大概来的时候着急,没有装订,有些打乱了,他正一份一份地整理,抬头间看到黄志雄擦着手从洗手间出来,终于忍不住道:“你真把自己当护理啊?”

“啊?”黄志雄一愣,定在原地。他的额头上挂着一层薄汗,“我就把洗手间重新擦一下,自己擦过,放心一些。”

明楼朝他挑眉毛:“擦好了?”

“好了。”黄志雄依然立在原地没动,抬抬手把刚擦手的纸巾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明楼看着人显然还未真正回过神来的样子,把手边的瓶装水递过去:“那,这位家属,要不您考虑现在歇会儿?”

黄志雄接过水,在明楼身边拉出一把椅子坐下了。刚想说什么,一低头,眼神扫过明楼从公文包里取出来的正摊在桌上的东西,除了电脑和纸张,还有那两只信封。

明楼等待良久未闻身边人开口,遂转头去看,顺着黄志雄的视线看到信封,自己也愣一愣,随即伸手过去把它们重新拿过来,装回公文包里:“你就没有打开看看的打算?不好奇我写了什么?”

黄志雄静了静,抬头对上明楼的眼光,不知为何,瞳孔里依然流动着一些浅淡的茫然与忧伤,然后他犹豫再三,还是避开了。

明楼却懂了。这个人的自责和善良所导致的枷锁虽然已经除去,但烙印与疤痕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消失。他把刀山火海放在他身周,逼着他纵身跃出那些杀人的桎梏。可它发生得太迅疾了,突然天崩地裂,又突然一切都平静下来,几乎没有给他留出缓冲的时间。

明楼放下手里的东西,拉了拉椅子,与黄志雄坐得近了些。有些话,之前不能说,或者说了也没有任何效用。到现在,虽然显得有些突兀,但的确已经能说了。

 

“你记不记得我曾和你说,我疼惜你,不是怜悯,不是同情。我那时说,疼惜区别于同情和怜悯的,是它的爱。爱是平等的,而同情怜悯是高高在上的。当时还有几句话没说,但今天要说给你听。

你不需要同情或怜悯。也许,在过去的日子里所经历的一切全都是你灵魂的深层选择,它想要让自己有这样的经验,想要让自己觉醒。选择是有意志的,自由的。一旦你愿意做选择的话,你的生活就会有很多的可能性。”

经验。觉醒。意志。自由。这几个词太有力量,黄志雄很难形容自己接收到明楼的声音后身体里那种因触动而生的反应。反应有些激烈,他抖着手却抓不住一个细节,只好下意识地去握瓶装水的瓶身。

明楼看在眼里,轻轻地把手往他的手上放,再继续道:

“而你的确做到了。在我和你说,如果术后我不再是明楼的时候,你几乎是脱口而出。你说,你会一直陪着我的。这就是你的选择。即便当时是那样一个情境,你也做出选择了。如果明楼不再是明楼了,你也会一直在我身边。

你爱我,爱的我不是经济学家明楼,不是F大教授明楼,不是明家长子明楼,不是手握明家大部分家业的明楼,而只是我而已。如果我失去一切,你依然爱我,依然会在我身边,那么我想说的是,如果反过来,它依然成立,不论那些假设有没有发生。

我也一样。我爱的是全部的你,而这个你,也仅仅是你而已。你以前几次说自己不值得被爱,但事实上,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值得被爱的。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还有犹豫,还有很多让你不自觉的想要远离的东西,这些都没关系,因为在我看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我陪着你一起去学着真正接纳这个也许在你看来不是那么‘好’的黄志雄,去看更多的选择,以及所有的可能和未知,一起去走,去经验,也去享受。它们永远都是你的一部分,也将永远是我的一部分,而我们可以试着去拥抱它们。”

明楼的敏锐一如从前,他看到黄志雄一双瞳孔里闪过神色的复杂,瞬间就明白这个人的身体里正在进行着怎样的冲撞。他暂时不言,等着黄志雄平静下来,又一次开口道:

“有的时候,我们拒绝不了愧疚,但其实的确可以不必自责。自责是阻挡光明与奇迹的无底沟壑,我们看见它的深与可怖,却不是一定要去填平它。我们可以跨过它,建造桥梁,或仅仅只是简单地奔跑,真诚地跳跃。不怨恨,不责怪,正视它,接纳它,让它继续存在,也因此让它不再伤害我们。这是真正宽恕自己也宽恕世界的能量。

还有一句话,做这个手术前我不敢保证,但是现在可以了。志雄,从今往后,不论遇到什么,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带着我全部的祝福。不要害怕,因为你将永远被爱包围。

我们在一起,好吗?”

“我们在一起。”

 

回国前明楼做手术的地方头发已经长出来一片,旁边的头发梳过来盖一盖,如果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有那么一片短发茬儿隐在下面。

黄志雄去办离院手续耽搁了一会儿,匆匆走出来的时候看见明楼背着手站在疗养院主楼的侧门边,日光轻柔又热烈地将他全然笼罩起来。而他的背影一如既往得沉静,显得强壮,安全,又稳定。

他们会比肩站在一起,一般行,一般静,一般高,总会有人更消瘦一些。有什么结束了,有什么开始了,然后在始与终的循环往复中继续前行。故事就是这样的。

 

“在黑暗中行走的百姓看见了大光;住在死荫之地的人有光照耀他们。”【以赛亚书9:2】


tbc. /end.

(后文有刀 不想吃刀/玻璃渣/玻璃片的朋友们把这章当成结局就行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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