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主义是一种 17[庄恕/凌远/全员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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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若不是谭宗明打电话来告知庄恕当年嘉林医大附院的药方主管曹广义已经离世,生前没有留下任何遗言,时至今日,他几乎都已经忘记了自己回国的初衷。

他突然想,是不是自己回国的原因其实也根本不是他所认为的那样。那种深埋在症结深处的东西,撇开自以为是的执念甚至所谓仇恨,还有一些情绪,一些连结,它们驱动着某些潜意识,没提前叫他知道,只让他在身临其境的时候才一点一点剥离给他看。

不是这样吗?回国几个月了,他联系过两次钟西北,见过一次傅博文,心知肚明那个他最应当去仇视的修敏齐也只远远的在中心医院的海报上见过一回。而其余几乎所有的时间,他带着怀想游走在人间烟火丛林中,除去坐诊手术,无非就是一日三餐,新旧好友,杂书音乐会和一些细小的仪式感。

手机微信里联系人对话框的第一位是前几天刚去了日本的凌远,吐槽了一下会方安排的晚餐,逼着他去酒店借厨房自给自足。他们的交谈断断续续,都忙,通常时隔数小时才有一条回复,可这种碎片式的交谈却让人觉得莫名舒适。还有一周前给明镜做手术的那天夜里和翌日清晨,他几乎连续地与明楼和蔺晨有过一段不算短的交谈。而如果ICU门口走廊上方投射的冷白光线下,明楼眉眼纹路间勾勒的智慧截断众流,蔺晨的长发长襟里就是他随波弄浪的自在潇洒,风吹过,云开雾散。

这些东西是庄恕回国前根本未曾想过的,他甚至也曾做好了准备抵御所有的温情,可当它们又真切来到自己面前,仿佛顺着一些缝隙蜿蜒流淌,渗进他身体的缺口,心脏的深处。

谭宗明有些忧心的声音叫了几次“Owen”,庄恕方才醒过来,低低对电话那端的人说:“我没事,谢谢你。”

而平静之下,这一通电话,这一个讯息,仿佛打开了某扇门。一些情绪泄洪般一涌而出,却很快又走了个干干净净,留下很多痕迹,让他觉得疲惫,却又有些松弛。那些凌驾于自我意识之上的戒备也因此逐渐打开。他抱憾,悲伤,有遗怒,无可忘,却开始松动禁锢的枷锁。他知道虽然这根本就不是一种放下——他不想也不愿——却或许可以当做一种自我解脱的起始,试着不再为其所困,试着与之相处。

如此想着,他又难免觉得不确定。一些他原以为坚如磐石的东西都开始动摇了,那么,那些别的支撑着他的东西呢?他的本心,他的初心,他第一次一身白大衣念着那些让他热泪盈眶的誓言时坚定的信仰,它们是不是也会因此开始摇摆动荡。

千头万绪搅起一潭静水,庄恕一时有些心烦意乱。而他作为医生优异的本能,也无外乎越是心烦意乱,病例就越是清晰地一份一份冲进脑中,仿佛一种压制。

 

今天庄恕在下班前意外收到Tisherman发来的补遗邮件,仔细读完,便索性再上十二楼去看看。五天前明镜从ICU转进普通病房,或许是明楼把明镜车祸的消息压了下来,庄恕几次查房,那间单人VIP病房总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得安静。可今天傍晚他才走到门口,就隐隐听见病房内传来人声,除去明楼与另一个成年男人交谈的声音,居然还有一个孩子的声音。他悄声走到门口,就着门上玻璃往里面看,先是一愣,很快就认出人来,是李川奇和他的女儿李以盈。

自从明镜转了病房,工作日间明楼白日去学校上课,夜里就到医院来陪护,弃病房内的写字桌为不顾,在床边支了一另一把椅子,就着笔记本处理学校和公司的事务,直到后半夜明诚才会过来替班。昨天周六,庄恕上下午两次查房,看到明楼一直都在病房里没有出去,以朋友以医生的身份都劝过了,但明楼只说没事。

李川奇是第一个除了明家人外走进这间病房的探视者。庄恕只稍一想就明白了李川奇带着女儿过来的用意。有些话,他们不知道怎么讲,而对于孩子而言,她或许一句话都不必说,也能给予很大的安慰。

庄恕不忍打断当下病房中因为李以盈的到来一扫此前的苍白冷冽而变得温柔起来的氛围,再看了一会儿,转身欲走,哪想正碰上李川奇也小心走出病房来,看到立在走廊里的庄恕,脸上惊讶一闪而过,又很快笑出来,抿着嘴点了点头,仔细把门关上才道:“让以盈和明楼单独待一会儿。”

“嗯。”庄恕也抿嘴笑了,“我也是看到里面,没舍得进去。”

“是啊。明台给我打的电话,我才知道明董事长出事了。想想明楼这几天学校公司要兼顾,自己人也肯定会来医院的,别熬坏了,索性带以盈过来看看他们。”李川奇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问他,“来查房啊?”

庄恕摇摇头:“不是,就上来拉张心电图,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

“我出来是说下去吃饭,吃完饭再给他们俩打包点晚餐上来。”李川奇望向庄恕,“你现在要是没别的事儿,不如我们去楼下随便吃点?”

庄恕答应了。二人转身前,他又一次透过门上狭窄的玻璃向室内望去,屋外天色有些发暗,床头点着一盏明黄色小灯。李以盈坐在明楼腿上,两只胳膊环着他的脖子,额头碰在一起又离开,一张脸凑到他耳边去说着什么悄悄话。男人眼角弯曲的褶皱,女孩额头上扬起的眉毛,弧度如出一辙。

当下的沉静乃至安详在这儿似乎格格不入,却又恰到好处。

 

提着晚餐回到住院楼十二层的时候,庄恕的手机响起,李川奇自接过庄恕手上的打包袋走进病房里去。庄恕向他道谢,转身摸出手机,是凌远。

庄恕有些惊讶,这么多天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通话。他看着屏幕上闪现的名字,大概猜到了凌远接下来要和他说的事情,可当电话接通,他们又很默契地问对方一句:“吃了吗?”

然后一起笑开来,凌远说他的手术演示已经完成,索性压缩了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因此变得特别忙碌,只能买便当对付过去。庄恕则告诉他,李川奇带着李以盈来了,小姑娘和明楼在一起,自己索性和她爹吃了晚饭。

凌远的笑声里有几不可闻的停顿,庄恕却听到了,索性直接问他:“你想和我说什么?”

“明镜的手术,这两天院里很多专家打电话给我要求质询和调查。”凌远在沉默了几秒后答他。

电话那端的迟疑落在庄恕耳中,他却轻轻笑了一声:“本来就是非常规的治疗方法,要质询调查也是合理的。为什么还要提前和我通风报信?”

凌远却不玩笑,淡淡叹了口气道:“我看了他们的安排,和我原先的行程有重叠的地方。按理说,这次调查我回避会更好一些,但他们这么着急要启动整个程序,有些事情我比你清楚,总之,我尽量赶回来。”

庄恕抿抿嘴角,微扬了扬头:“就为了这个,所以你就拼命压缩你的行程?”

“是,倒也不全是。我本身就对工作效率有变态的执念,明明可以三天做完的事情,非得排上一周,那还不如杀了我。”凌远嘴里说话,手指在笔记本键盘上噼里啪啦不停,“如果我赶不回来,知道怎么说吗?”

“当然是实话是说。如果连‘别无选择’都不被接受的话,那我也是真的无话可说了。”庄恕叹口气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没事,我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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