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主义是一种 24[庄恕/凌远/全员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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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这么晚了,还没走啊?”蔺晨敲门走进凌远办公室,把一只纸袋放到凌远桌上,袋子里是两只一次性密封餐盒,“志雄刚做的司康,多做了一些,说带过来给你们分。”

“我吃不下,拿走给庄恕,或者给你那女徒弟。”凌远头都不抬,只伸手把纸袋往回推了推。

“我自己亲徒弟欸,你觉得我会亏待她吗?另外,庄恕也有,我叫我们小曼丽送去了,看把你急的。”蔺晨又把纸袋推了回去,勾勾嘴,“慢慢吃嘛,吃不了放冰箱嘛,又不叫你一口气吃完。”

“好吧。替我和志雄说谢谢。”凌远总算接了,抬头看到蔺晨自顾自拉开他办公桌前的椅子,莫名其妙地蹙了眉,“你还有什么事?”

蔺晨眨眨眼:“你和庄恕,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

“什么哪一步?”凌远作势要赶他,“到底还有什么事儿?有事说事,没事滚。”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还以为我不知道?”蔺晨笑嘻嘻地托了托脑袋,看着凌远神色,终于还是坐正了,“好吧好吧,你们自己的事情,我不问了。我来是想说……我听说,你把平安的肝源申请撤了?”

“你们中医内科的消息什么时候这么灵通了?”凌远手下笔一顿,“周明?李睿?还是韦三牛?”

“你管谁说的呢。”蔺晨夸张地叹了口气,摇头,“总之,我就过来给你送个点心,顺便看看你。”

“你已经看到了,回去吧。”凌远重新埋首工作,不再理他,文件都要翻页了,一抬头,发现蔺晨居然还坐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怎么还没走?”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走?你看看你的脸色,我不用诊脉都知道,你今天胃疼死了吧?每天想不开想不开,胃就开始作了,我就怕你胃再穿孔一次,然后一个人倒在办公室里都没人救你。”蔺晨面色有些不耐,“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个样子,出点什么事就把自己关起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个时候你们俩就算待在一起抱头痛哭,也比各自闷头工作强啊。”

“谁一个两个?你说庄恕啊?”凌远闻言,迅速一扬眉毛,“庄恕怎么了?”

“反正刚才于曼丽说,庄恕的情绪可也是不太好。”蔺晨凑近凌远跟前,“你们俩……不会是吵架了吧?”

“我和他吵什么假?”凌远叹口气,拿过手机打算问问他,突然看到通话记录里的第一条,中心医院傅博文,马上明白过来,“哦,我知道什么事儿了。他的私事,你们别去烦他,也别去问他。”

两个小时前,傅博文打电话给凌远,中心医院的老院长修敏齐的女儿先天性心脏病末期,又一次住院了,病情已经拖无可拖,只要有合适的心源肺源,就要立即做移植手术,如果等不到移植器官,也就是这一个月的事情了。他希望,如果可以等到合适的心肺,能不能请凌远出面,请第一医院的庄恕教授来主刀这台手术。

凌远在电话里告诉傅博文,第一医院只是邀请庄恕过来学术交流两年,他凌远作为院长,也没有权力要求他接收哪位特定的患者。并且,庄教授是全美排名前十的心肺联合移植专家,他在这里,各地的患者都会过来排队找他看病。要请庄教授主刀一台手术,不论难易,缓急,还是要走他的规矩,自己和他联系,他点头了,第一医院也没有不支持的理由,不论是设备还是人。只是没想到,那边如此等不及,两个小时,就已经联系了庄恕。

“人家都是私事儿了,你又怎么知道的?”蔺晨“啧”了一声,看着凌远脸色,迅速便收了玩笑,顿了顿,然后叹口气,坐定了。

 

凌远心不在焉地扫了两行手底下的东西,终于放弃般猛地合上了文件夹,他看了看对面抽一只手伸着五指顺头发的人,无奈摇了摇头:“平安又一次大出血了,下了三腔管。二十四小时以内两次大出血,第二次虽然控制得及时,但也很糟了。现在再进行移植根本没必要,所以我就把申请撤了。与其浪费一个肝源,不如让那个健康肝脏救一个比平安更有把握的人,让它更有意义一点。”

凌晨看着凌远,知道他话没说完,于是也不出声。

“我刚才说浪费,去衡量意义,是不是太冷酷了?”凌远将身子往后靠,出了口气,一只手扣上腹部,“我怎么觉得,怎么做,都是错的。”

蔺晨皱着眉扫了一眼凌远横架在腹部的手,然后道:“我怎么觉得,这句话应该换成,怎么做都是对的。”

“但是比较衡量救人的意义,这难道不是一种人性的流失吗?”凌远盯着办公桌上一支水笔没有套上盖子的笔尖,低声道。

蔺晨坐直了,伸过手去在凌远肩膀上晃一晃:“喂,你可千万别走极端啊。”

凌远偏头看了看蔺晨的手,惨然一笑:“你说对了,蔺晨,我就是喜欢走极端。手术我要做到最好,管理我要做到最强。有一些不可能实现的东西,临床上的,行政上的,我明明看得很清楚了,却依然像个疯子一样往前走。手术刀在我手上我就有底气,可我对自己的血脉却又恨到了骨子里。刚才还说到人性。从我走进管理层以来,质疑我品德人性的大有人在,我十几年的同学都在我面前摔过白大衣说他愤怒失望。从业至今,病人在我心里能够上平安那么高的,的确也没几个。这是不是又是一种从医者应有品质的缺失?

我天天都在问我自己,你站在手术台前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做这台手术的时候,也许初衷并不那么简单纯粹?你到底知不知道从前自己对这个行业的热情所在是什么?那么到今天,如果丧失了初始时的热情了,又是为了什么留下来的?——责任,还是说,更多的是为了名誉,权力?那你还在这儿竭尽全力地在生生死死里穿梭来去的意义是什么?生命的意义又是什么?也许他们说的是对的呢?你确定你没有迷失吗?你就不怕有一天会麻木吗?……所以,我这样一个不值得被爱的人,也没有权利爱别人,不是吗?”

是这样的凌远。人人都以为他活在骄傲里,但其实,他的世界里,一端是只有他走到了这个位置,才有资格与可能的追求与理想;但另一端,怀疑,摇摆,自责,愧疚,几乎已经将他淹没了。蔺晨想及此即起身,拿过凌远的空杯子,去饮水机帮他混了温水,又从纸袋里取出一只餐盒,打开。

“先吃点点心,无糖的。”蔺晨抹开凌远桌上堆叠的文件夹和病例,清出一块地方来,将水和司康推到他面前,然后才又坐下来,开口道,“当问到人生意义的时候,其实我们真的很难轻而易举地承认,在纵观时空之下,连人类都没有任何意义,何况生命,何况生活。

但其实也不必为那些苦恼。一般来说,只要人每天在做的那么多数之不尽的事情里,有任何一件事,对外界有任意一点善意,那就是有意义的。而那些为某些人所不齿的,诸如追求精准,追求卓越,乃至追求成功,追求名声,也不全是那么坏和糟糕的事情。

而如果你还算是个好人的话,好而不自知,那么问题就会变成,人生的意义实在太多。一件事一件事累积起来,难免会有些沉重,然后,这个好人就会将自己压低,深埋,甚至为那些自己没能达成的善意、帮助、治愈而感到愧疚自责。我不知道庄恕从前还有什么故事,但在这一点上,我觉得他和你是真的像。

在我看来,你们大可不必如此,剖白自己的挣扎的同时,也大方承认自己的成就和善良,这样不好吗?如果我说作茧自缚,话是有点重,但也是那个意思。关于很多痛苦,外界的施加是把刀片送到你们面前,而自我谴责,是你们将那些刀片扎进自己身体里去。

唔。话嘛,说到这儿就可以打住了——讲课谁不会呀。但是做起来肯定不容易,也没人能帮忙。接下来一定会很辛苦,所以,点心当前,别再犹豫了,下口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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