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野 14 [贺涵/庄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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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庄恕再走出厨房的时候就又是那个庄恕了,甚至也许因为开心的缘故,脸上的明朗还闪着点光。贺涵看着他左手右手一只一只餐盘往餐桌上运,动作迅速,显得家常忙碌但是从容,就默默将心里的叹息声压下去。

他喜欢这个人,哪怕这个人背负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往昔。但眼睛和他瞳孔里的光从不骗人。一个有着这样眼睛的人,就值得一切最好的。

贺涵在庄恕似笑非笑的注视中镇定地绕过家里那个巨大的落地酒柜,转而从冰箱里取出一瓶气泡水来,开瓶开出香槟的动静和气势,又取了两只高脚杯,喝也非得把它喝出香槟的味道。

玻璃杯一碰,声音清脆。

“Merry Christmas.”

“Christmas Eve.”

“一样。”

“…and Happy New Year.”

“你再继续念台词我就该唱起来了。”

一首圣诞歌终究还是没有被谁唱出来。没有圣诞树,没有jingle bell,没有烤火鸡,也没有应景的彩灯、屋檐上的积雪。但是有这样两个人,有一桌饭,有千里迢迢空运而来的蓝鳍金枪鱼,还有一只巨大的姜饼屋,这就好像是平安夜全部的意义。

这一晚上他们显然都是兴奋的,最后甚至连汤圆都跳上了椅子,半趴在桌上凑着热闹,有事没事嗷一嗓子,怎么赶都赶不下去。庄恕仅仅用了半块带汁的排骨,汤圆就迅速和他变成了感情坚固的亲人。庄恕看它越看越可爱,拿了原本捆在姜饼屋盒子上的红色缎带往白色大狗的脖子上系,无影灯下打结缝合的手指,到底扎出来一个形态完美的蝴蝶结,倒是让汤圆成了这一屋子里最有节日感的那一只。

贺涵看着自己对面都快粘在一起的一人一狗,虚点着汤圆的鼻子让它好好想想到底谁才是主人。汤圆两只圆眼乌溜溜地装满了无辜,盯着贺涵的手指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叫了一声,侧头去蹭身边的庄恕。贺老主人气结,一时不知自己是在吃它的醋还是庄恕的醋。

庄恕在餐后主动包揽了清洗锅碗瓢盆的活,贺涵被迫无奈坐在客厅里和吃饱后懒得动弹的汤圆大眼瞪小眼,自我安慰美其名曰培养感情。

“都在洗碗机里了,到时候你取出来就行。”庄恕从厨房里急匆匆出来的时候手还是湿的,“第一医院有个急诊,凌远叫我务必去一趟。”

贺涵还沉浸在“怎么又是凌远”中没回神,庄恕已经穿了外套走到门边。他看着他,身体里情绪充沛,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也只是道一句:“谢谢你,今天晚上我真的很开心。”

其实也已经足够了,对庄恕,对贺涵,都足够了。

 

一个警察被送去第一医院,身上六个血窟窿,要胸腹联合做。市长到了两个,公安部里也来了人,点名要最好的专家。最好的普通外科医生凌远准备进手术室,而庄恕是最好的心胸外科医生,未来的第一医院胸外科主任——凌院长表示这一条暂时不能说。

手术结束时已经接近翌日中午,庄恕还在和第一医院的重症科胸外科交代相关事宜,手底下正在写字,有护士小心拿着他的手机走进休息室:“庄教授,您刚才做手术的时候手机一直在响。”

“谁打来的?”庄恕随口一问。

“一开始是傅博文院长,刚才两个电话是……方志伟打来的。”护士看到庄恕听到名字明显一变的脸色,手指戳亮手机屏幕,声音却无可控地轻了下去。

“这个傅博文拼命给你打电话干什么,我给你打完电话就已经和他说过借你一台手术,仁合表示没问题啊。”凌远在一边听到了,抬起头来蹙蹙眉。

“和这台手术无关,应该是另外一件事。”庄恕答他,然后缓了缓脸色,从护士手中接过手机,“谢谢你了。”

这个几乎已经半离职的傅院长,在明知他去外院做一台急诊手术的当下还接连给他打电话的原因恐怕只有那一个。庄恕多少都已经猜到了,这一天终于还是要来,而这个问题依旧是留给他一个人的,又怎能永远悬而不决。

他其实别无选择,或者说,不论作为小斌还是医生庄恕而言,他根本做不出第二种选择。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所以为远离亦或“逃避”做了那么多准备,包括递报告和辞职,但时间怎么就恰好停在了这个节点上呢。

三十年前他就想过,大概就让它过去算了;一年前他也想过,既然是没有办法的事,大概是时候学着放过自己了。然后再一年,修彤竟然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一台心肺联合移植手术,他所将要承受的,远比翻越几座医学界的珠穆朗玛峰要多得多。

直到仁合主楼出现在视线里,庄恕才给方志伟回拨电话。电话很快就通,但对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步履匆匆地换了个地方才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庄老师。”

“志伟,打我电话什么事?”

“哦,那个14床的小患者今天可以出院了,外婆来接的,但是她没看到你,说什么也不愿意走,我就把她抱过来了。”方志伟说完几句,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一分,“那个,还有,就是,修老来了,傅院长陪着,他们在你办公室外面已经站了两三个小时了。”

果然如此。庄恕长叹一声 ,定定神说句“我知道了”,即将车驶入地下车库。

 

庄恕在自己办公室门口见到等在那里的四个人。他伸展手臂,俯身捞起他的小患者,对方志伟点点头,接着像没看到修傅二人一样,头也不回地走进办公室去。

办公室的门“咔哒”合上,小姑娘怯怯地看着庄恕的脸色,许久终于鼓起勇气,伸出一只手去摸他微微蹙起的眉心:“医生叔叔,你怎么啦?你难过吗?不要难过。”

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医生叔叔。虽然庄恕事实上并没有失态,甚至显得平静异常,但孩子单纯的关心有无与伦比的敏感,她什么都能感受得到。

庄恕略有些发白的面色终于彻底涌出笑意来,他把小姑娘搁在自己腿上:“是舍不得我呀?”

“嗯。”小姑娘点点头。她已经换了自己的衣服,头发梳理过,一早上没哭闹,就执拗却安安静静地等他。她眨一眨那双湿润的眼睛,让正抱着他的人的眉心褶皱彻底松了开去。

庄恕从办公桌上扯了张便签,一笔一顿地往上面写数字:“我把我的电话号码写给你。我叫庄恕,你可以叫我庄叔叔。”

“庄恕叔叔。”小姑娘嘴里念了一遍,突然笑起来,于是又念了一遍, “庄舒舒舒。”

再念一遍,称呼就成了:“庄呼呼呼,医生呼呼。”

医生这个词对她而言是天是地,她喜欢叫他医生叔叔。现在医生叔叔是医生呼呼,只是她的医生呼呼,小姑娘很高兴。她咯咯笑着从庄恕的腿上跳下来向门口走去,看到方志伟还等在那里,于是珍而重之地将便签纸叠起来放进口袋,再转身和庄恕招招手:“医生呼呼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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