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野 16 [贺涵/庄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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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这是庄恕反应过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其实他想说的应该是“你为什么看起来比我还生气”,但理智告诉他,这句可能造成的后果比他最终决定说出去的那句大概要……严重得多。

“我为什么这么生气?”贺涵看着庄恕,一脸的匪夷所思,“你搞什么啊?你现在这样像什么?遇到事了是吗?遇到事了淋雨能怎样?把自己淋坏了就能解决问题吗?”

庄恕只回一个字:“啊?”

“还啊?啊什么啊?你不觉得冷啊?现在气温多少度自己心里就没个数啊?”贺涵一把拽过庄恕把他再往伞底下拉了拉,快步往自己停车的地方去,“你自己还是胸外科医生。到时候感冒了,肺炎了,你说你丢不丢脸?丢不丢脸?”

“那个……”庄恕在被贺涵塞进车厢里前还要挣扎着补充一句,“感冒肺炎是在呼吸科看的,不是心胸外科……” 

“你闭嘴。”贺涵怒,狠狠关上车门,再绕到另一边收伞上车。

他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甩给庄恕,又从后座捞过一盒纸巾丢过去,然后把空调温度开到最高风速最大,顺带指了指依然搁在边上的打包鱼汤:“中午在老卓那儿吃饭,本来是给你来送鱼汤的,结果谁知道居然碰上你穿成这样跑去淋雨。车上也没有毛巾什么的,你先拿纸擦擦,外套衬衫脱下来拧个水,冷的话拿我外套裹一下。”

“不,不用了吧?”庄恕捧着纸巾盒一愣,两只手还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正努力让贺涵甩到他身上的大衣少沾一点水。

贺涵在手机上远程开家里的浴室壁暖,顺便给浴缸放水,刚设置完,他听见庄恕居然还犹豫了,想说什么又生生忍住,如此欲言又止几次,终于长叹一声:“行吧,你愿意穿着淌水的衣服坐一路你就穿着吧。”

“等一下。”就在贺涵准备发动汽车的时候庄恕突然主动说话,贺涵当他终于想通,谁知那个湿漉漉的人把大衣往后座一搁,抬头问他,“你刚跑过来一路,刀口没事吧?”

 

贺涵提着白眼转向身侧,正准备搭上自己全部的耐心语重心长,却在对上庄恕的眼神时一怔。

他的脸上还带着水珠,湿成一绺一绺的刘海还在缓慢持续地往下淌着水。或许是因为在室外被冻得太久,一坐进车里,被空调的热风一吹,他苍白的两颊上开始淡淡地显出一点红晕来。他一双眼睛仿佛被雨水洗过,沉郁疲惫之上没有丝毫杂质,一句两句话就又变回了最权威的外科医生,方才在雨中的茫然、迟钝、局促一扫而空。

淋雨或许不仅是他保持冷静的方式,也是一种克制的宣泄乃至逃避。但是这显然没有什么效用,毕竟在以为自己已经强韧到感知不了寒凉的时候,贺涵温热的掌心就迅速将这些轰然击碎。

庄恕的生活里显然已经有些东西变得一团糟,可就是在这种被人撞破了狼狈的当下,他竟还能分心来问一句自己的关心。贺涵本以为这是他试图转移和疗愈的方式,直到他渗入了庄恕一双瞳孔里全部的真切。

贺涵胸腔里的无奈和怒气顿时消散,当下,他只想抱住他。情绪带出细微的气流声音,车厢里的空间硬生生被拉成了时间,无限延长,尽头模糊。凝滞的沉郁流动起来,在车厢外没有丝毫见小的雨声中过肩过脊,过脑过心,终于趁着雨水悄无声息地排离,将最后一点尴尬也默默带走。

“我又没事呀。”贺涵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身上毛衫柔软,车厢里温度渐升,暖意融融。他不再追问他怎么了,只是说一句自己没事,这也是一种安慰。贺涵决定再等一等,看一看,自己应当有足够的耐心。他拉下手刹踩下油门,雨刮器稳定地工作,大片的水珠踏着秒数被扫开,汽车终于在雨帘中行进起来。

 

庄恕被贺涵载回了家,十几个小时前他才从这里离开。

他不再推脱,也不提离开,略显沉默地接受了贺涵的安排:一个热水澡,一包没有拆用过的崭新内衣,一身干净的房主人平日穿的居家衣物,一大碗贺涵切了不少姜片放进去回锅煮过的鱼汤,还有一间床品全部更换过的温暖卧室。

但是毕竟气温太凉,雨太大,庄恕又在雨里淋了太久,热水澡和生姜鱼汤全部失效。庄恕早早躺下,到了夜间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发起烧来。贺涵睡前有些不放心,推门进去,发现被单下的人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伸出被子外的手,手心滚烫,指尖却冰凉。他试探着将手掌往庄恕的额头上放了放,果然也是烫的。

贺涵想起下午自己对他吼的那几句,好气好笑的同时又无奈感叹,这个淋雨发烧的人如果是为了应他几句话的景,那也没必要那么争气吧。然后他拿着退烧药和热水进来,叫醒睡得稀里糊涂的庄恕吃药。

庄恕神志茫然的时候竟然显得乖顺,叫他吃药就吃药,叫他喝水就喝水。做完这一切,贺涵再帮庄恕躺下,看着因为浑身发冷而蜷在被窝里的人很快又闭上眼睛,突然生出一种因为“什么也没发生”的隐隐的失落感。

应该发生点什么吗?坐在床边的人摇头晃脑地默声自嘲,过了一会儿又有些不甘心似的叹了一句,难道不应该发生点什么吗?

庄恕的头发被洗过吹干,刘海此刻细碎松软地搭在前额,散出隐隐的薄荷柠檬的洗发水香气。他总让人觉得安静,不论是穿着白大衣坐在诊室里,还是端着咖啡坐在电脑前;不论是立定在光线或阴影里,还是步履匆匆地奔跑在杂乱无章间;不论是他说着话,还是他听人说话的时候。贺涵看着他,生病似乎让他显得更安静了。

他们的呼吸声在这一片安静中清晰地交错着,起起伏伏,仿佛海潮消长。贺涵伸出手,避开庄恕的刘海,又试了试他额头上的温度,心下想着是不是应该去打湿一条毛巾过来。就这一出神,他的手掌在庄恕额头上停留得过久了一些,而躺着的人,为着这相较之下的凉意睁开了眼。

两人眼神又一次对上的瞬间,贺涵竟然感到紧张。他知道这样不太好,却无法控制自己胸腔里若有若无的期待。期待本身很抽象,但它悬停着,就仿佛是用一种不动声色的方式提醒人它的存在。非常清晰的存在。

“贺涵?”庄恕仿佛有了意识,停顿良久,终于再一次开口,“你在这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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