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野 23 [贺涵/庄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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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打算31号夜里更 但是跨年有安排 接下来两天又很忙 于是先更啦(今天这个 是假的苇恩。



23.

“你知道我怎么走出来的吗?”贺涵的叙述平缓,“我承认了自己需要帮助,并且转而去寻求帮助。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跑步的。”

一开始需要治疗师每天上门,逼着他离开房间去到室外。身体被药物损耗,体力非常糟糕,但从散步开始,他渐渐可以跑上几公里。他继而发现自己可以控制进食了,只要想吃东西,他就转头离开厨房下楼跑步。再往后,跑步不再是一个为了抵御和缓解情绪而存在的应激行动,终于成了贺涵生活习惯的一部分。

他依然独身熬过焦虑和抑郁,不敢说有彻底治愈,但他至少重新拿回了对自己身体和情绪的掌控权。这就已经足够了,而且贺涵至今还感到庆幸。因为哪怕那时的骄傲和自尊不容许一个看起来完美的青年展露痛苦、开口求救,他依然这么做了。

“正是因为我经历过,所以我才知道,即便你此刻只想独处,也请你一定相信,这种时候你如果一个人待着,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糕。你可能会钻入死胡同,越陷越深,越来越不清晰,很难再走出来。你此刻最需要的是和人待在一起,做什么都行,甚至动手,干一架,都可以。今天晚上我陪着你,这样接下来你才能好过一点。”

贺涵也许以为他方才所做的,无非是为了探寻一片森林的深邃而披荆斩棘,但其实连他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他哪里舍得为了一条深入的路径去折断那片森林的任何一物,即使只是一根枝杈。他只是下意识地徒手将那些阻隔拨开,而交错的藤蔓早已将他割得遍体鳞伤。

但他不畏于去承受这些疼痛,因为他知道他这片森林的尽头是什么。

那将是广袤的草原,温暖的湖泊,春意终将席卷而来。是一个人灵魂的腹地。

 

然后庄恕就落下泪来。他觉得难过,觉得悲伤,可他难过悲伤的对象又分明不在自己。

庄恕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在贺涵掌心越发真挚的温度前猝然崩塌,他开始向正在听的人说自己的各种过往。那些过往时隔长久,久到叙述早已变得刻板清冷,但疤痕却像是从未彻底愈合一样,轻轻一揭,就有新鲜的血液渗出来。

十岁时一场接着一场的永无止境的告别,十岁以后捧着一身的碎片开始同样漫长的重铸。三十年后从洛杉矶回到上海,他对自己有谴责,厌恶,怀疑,批判。

“我是在对潜伏在人类心灵深处的黑暗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长大成人的。”

“他们是如何怀着深锁在心中的可怕秘密度过自己的余生的?”

曾经他质问这个世界,现在他质问自己。他几乎不相信环境,也不相信自己,但他却那么相信此刻坐在他身侧的人。就算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开始动摇的时候,他依然觉得自己还可以坚定的去相信贺涵。不可思议,理所当然。

他哽咽,很快平静,再度哽咽,又一次平静。但无论如何,情感的波澜跌宕终于让庄恕自证了一件事,他爱上他了。

庄恕看到一条路,他不清楚这条路径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延展的,也许是从初见的第一眼起,又或许是任何一个他们在一起度过的夜晚。但他终于意识到,哪怕他和贺涵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久,他们其实一直都在无意识地探寻着那条路。

这条路是一种具象的模糊,像隧道或者山路,漫长,曲折,艰难。他们浑然不觉彼此都已迈入征途,不察间互相打开微小的缺口,足以唤醒一些闭锁已久的,对特定事物和情绪的诚恳与敏锐。

这不是一种索取,不是一种需要,而是一种相认。

 

贺涵以为庄恕对自己的认知非常混乱。此刻他看着呼吸不稳却陷入沉默的,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人,又有些想笑。他想,自己将会有足够的时间把这人脑中那些奇怪的自我认知拧转过来,但是此刻,他有些等不了了。

贺涵一颗一颗解开了身上马甲的扣子,反手抛到不知何处,然后俯身,一把揽住人,很快就将自己的鼻唇贴覆上去。这是一个直接的,凶狠而暴戾的吻,还有什么优雅,荡然无存。

隐秘的铁锈味道在细微的缝隙间弥漫开去。庄恕顿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身体有瞬间的本能反抗,但肌肉很快松弛,他平静下来了。

多么神奇,这明明是力量的冲击,突如其来的侵袭,可它竟能让一个人平静下来。

庄恕有了回应,认真,投入,呼吸清晰而温和地扫在皮肤上,开始进行紧密流畅的交换,物质的,灵魂的。

最先醒来的是贺涵,松开庄恕的瞬间面色潮红。他摇摇头,一边调整呼吸一边道:“你在生病,今天不行。”

庄恕闭闭眼,只凭本能回应:“我是医生,我自己心里有数。”

 

一百平米的公寓,此刻几乎已经清空。庄恕来时本也没打算长时间留在这里,只是租下这个离仁合尚且还算近的居所。随时能离开,随时准备离开。

清空的房间总显得有些荒凉。这种荒凉不同于苍茫野岭,而是独属于城市楼宇的,人的荒凉。而贺涵和庄恕形容精致工整地立在这里,反差强烈,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勉强克制,走进卧室。卧室里也几乎空了,好在床品都是整齐的。那是最后一点生活居住的痕迹余留。

他们拉上窗帘,留一盏小灯,再次拥抱。他们帮助对方褪去价格高昂的织物,出于安全的考量,勉强拾起散落到地上的纽扣袖扣。

皮肤发烫,贴服,紧密,渐渐连冬日室内的干燥空气都被带得湿润起来。躯体与深渊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只有一线之隔。

贺涵是美的。他一直有健身习惯,因而肌肉紧实,身体匀称,比例极佳。庄恕用外科医生的眼睛去看,用外科医生的手去触摸,精密深入到极点,就仿佛只剩下了电流通过般的感触。从一点,到另一点,翻越骨骼神经,肌肉血管,循环往复地通过脖颈与后脑。迅疾,准确,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清晰得历历可数。

而贺涵看到的是泪水和月光。它们在一个人身上竟能如此交融,如雪如鹭。他又一次从后脑将他捧住,指尖是他柔软的顶发,而掌心里的人半埋在枕间,又一次无声哭泣。这是合适的,恰当的泪水,是值得一切都肆意流淌的时刻。

一盏小灯半明半暗,它们的线条被衬托得干净,连贯不拖沓,山峦起伏,浪纹迭涌,相隔的一线终于碎裂。碎裂瞬间耳中可以听到鸣响,颤栗之外是锃明如同星子的碎片,贴附上黑丝绒幕布,天地开始缓缓旋转。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星,和月,和夜晚,和宇宙。和人。

 

“我们算是在一起了吗?”

“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在,一,起,吗?”

“你会为今天的冲动后悔吗?”

“到今天为止,到此刻为止,所有的事情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而未来也将一样。”

“突然想起,我还没说过,我爱你。”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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