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霜 04
04.
在这种时候，任谁拖长了声音这么懒洋洋地和凌远说话，如果不能抬腿就踹，他一定张口就骂，但是这个人似乎可以除外。凌远看到声音源头，立即下意识地挣了挣眉毛：“给大家介绍一下，第一医院急诊科副主任医师，蔺晨。”
他几年前就知道蔺晨留了头发，但没想到长得……这么夸张。
刚说话的人揣着口袋立在几步开外，半耸了耸肩，歪着脖子往这边看：“喂喂喂喂喂喂……你说你是位高权重没错，但是居然还可以这么自作主张的吗？我还没办入职呢就给人这么介绍。”
“等天亮你就是了，就差这么几个小时至于么？”凌远瞥他一眼，伸手把他往外面推，“你赶紧跟车走。”
蔺晨撩了一把刘海，挣扎着从凌远治下转过来，试图和庄恕问好：“啊你好，我是蔺晨。”
“蔺医生，久仰大名。”庄恕一愣，没忍住，笑了场，于是腾出一只手和他打招呼，“我叫庄恕。”
蔺晨听到名字一愣：“我去，你就是那个庄恕？”
“就是那个Owen Chuang，不然还能是哪个？”未及庄恕开口，凌远张嘴就堵，“我说你还走不走了？还有，把头发给我扎上！”
“走走走走这就走这就走。”蔺晨撒腿往门口跑了几步，还是刹住转回来和庄恕摆了摆手，“庄医生！久仰大名！”
“他……工作的时候一直都这么high吗？”庄恕眼看着蔺晨在走廊尽头消失，终于回过神来，看向凌远。
“讲实话，我没有想到他工作的时候也这么high。”凌远仰天长叹着和庄恕一起往手术中心去了。
到了医院之外，救护车的门一关，蔺晨就迅速沉下了来。他的安静几乎已与窗外夜色融为一体。
真是不一样了。
说到底他从来没有和凌远一起工作过，今天说话的这三两分钟，四舍五入勉强算是第一次。这种感觉像什么呢，像遁入深水又迅速站起，水压作用到耳朵上带出一点轻微的轰鸣。然后轰鸣瞬时褪去，世界在安静中藏匿了半秒复又嘈杂。不是什么具体的事情，也没有什么意义，只是短暂的经历，但能够让人感动。
蔺晨在自己的神游中叹息，昨天傍晚落地的时候，亏他还想了几种翌日上午敲门走进院长办公室的问候说辞，什么好久不见啊，什么别来无恙啊。要衣着得体头发整齐地出现在门口，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不经意地表达一下久别重逢时过境迁的感慨。谁知道，最终，大半夜的，他看见了电视就不请自来。
车里的护士没敢上前打扰他，只是自己摸出手机，看一眼眼前的医生，再看一眼搜出来的蔺晨的照片，反反复复对照来去，似乎始终无法相信这人竟然正和她同处一车。
直到蔺晨自己从沉静中醒来，一抬眼，看到坐在对面的小护士埋头看手机的姿势，笑出来：“这么看手机不头晕？头低成这样，小心颈椎。”
小护士歘地抬了头：“啊，蔺医生？”
“咋了？”蔺晨眨了眨眼。
小护士再看了看手机：“之前那个报道，说在利比里亚，埃博拉一线的那个蔺医生，是……？”
蔺晨一扬眉:“正是在下。”
小护士说话有点打磕绊：“就，就是真没想到，真，真的是您啊。”
蔺晨失笑：“第一医院有凌远有庄恕的，不就再来了个我，至于那么激动么。”
“哇，凌院长那么高冷，庄教授有家室的，谁敢冲着他们激动啊。”小护士迅速扶了额，然后接着道，“蔺医生，您……？”
“八卦我啊？”蔺晨闻言稍稍坐正了点，看到她表情，没忍住打断了对方。
“那还不是看您比较和蔼可亲……”小护士瞄了一眼蔺晨脸色，马上改口，“平易近人嘛。”
“我刚才在医院的表现有那么过分吗？”蔺晨收了收下颌，放弃了，“本来还想再端几天的。”
小护士刚想接话，救护车突然停了。蔺晨看到窗外，很快顺了件白大衣，率先拉开门下车，司机师傅也已经下车，绕过来和他说：“说是来不及了，沿路停在了这家医院。是家一级医院，只有非常基础的设备，只能看您了。”
蔺晨点头道谢，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皮筋将头发绑了，一边迈开腿敞着白大衣跑进室内：“我是第一医院急诊副主任医师蔺晨，伤员什么情况？”
“肺疝，血压78、50，血氧72，已知右侧支气管严重损伤，肺漏气。”中心医院的跟车医生一口气说完，看到眼前飞速穿一次性隔离衣、戴帽子、戴手套的人，突然意识到十几秒前他听到的是哪个名字，“您是……蔺晨医生？”
“我是。”蔺晨穿戴完毕，俯到床边给伤员做诊断，很快抬起头来，“要把空气往肺左侧引。”
中心医院的医生显然还没缓过神来：“那……我来准备左支气管插管？”
“不行，准备开胸。”蔺晨蹙着眉摇头。
跟车医生显然受到了惊吓：“您，您要在这里开胸？这里没有这种手术的条件，还没有麻醉师！”
“来不及了，你看看他的血氧，已经掉到60了。而且就算有麻醉师在场，他也等不及麻醉起效。”蔺晨已经转身检查器械，“不过这种事的确也只有我这种上过战场的人才干得出来。你放心，病人从我开始接手就已经转到第一医院，有什么问题我来担。开始吧。”
中心医院的医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猝不及防的开胸手术。大开胸，切开近端下肺韧带，然后直接把手伸进伤员胸腔，生生将肺门转了过来，再飞速做完精细缝合，暂时关上胸腔。蔺晨的操作非常连贯，几乎一气呵成。他通知进来拉病人的时候，中心医院的小医生瞥到伤员血氧已经上升到92，还是有些说不出话来：“这，这也……”
“后怕啊？”蔺晨摇摇头，摘了手套，把隔离衣和帽子也脱下来揉成一团丢了，“还是说觉得这种操作太不美观了？”
“不是……这也太快了……”小医生终于将舌头捋直，“您干急诊真是……大材小用了。”
“我之前就是干急诊的，现在不干急诊还能干什么？不过要是拿我和凌远和庄恕比，那肯定是没那么精致优雅。”蔺晨走出室外，跳上了第一医院的车，和小医生摆摆手，“况且，我在非洲待了那么久，还真不知道怎样才能慢条斯理回去了。”
tbc.
ps. 病例不属于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