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霜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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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树树的早饭其实还没吃完我们下章接着吃……



07.

“有个事和你说一下。”凌远看着早就吃完,瘫在沙发上的蔺晨道,“你回来前我就给你报名了,还有两个礼拜,准备主任医师资格考试,足够了吧?”

“这么急着让我上主任医啊……我就副主任副教授,挺好的。”蔺晨愁眉苦脸,“我要是不去呢?到时候科里走不开呢?”

“你都还没入职,少了你急诊就不转了?那第一医院也太次了吧。”凌远乜他一眼,“不去就滚蛋。”

“我去我去我去……欸,那认真问你个事儿呗。”蔺晨妥协,依然瘫在沙发上,看凌远收拾了茶几,出门将垃圾扔掉再折回来关上门才道,“之前手术室里,你和庄恕开玩笑说什么敢不敢伟大不伟大的,现在你认真告诉我,你的底线到底在哪儿,我学习学习。”

凌远刚在办公桌后坐下,闻言突然抬头看向蔺晨,一脸震惊:“你?干嘛?怕人家说你是我嫡系所以可以胡作非为啊?”

“切,当年李睿当着你的面大呼小叫,说这家医院的规矩是你凌远一个人定的,规矩比天大,你气得怒写千字长文的邮件我可都还留着,证据确凿,你也别想不认。反正我这回在你手底下打工,之前散漫惯了,现在还是收敛收敛为好,给你少惹点麻烦嘛。”蔺晨语毕坐正,竟切实一副认真聆听教诲的姿态,“毕竟我之前的工作环境……你也知道,哪里有什么规矩,谁有本事谁就是规矩。把人救活了,那就是立功啊。”

这些年从蔺晨手底下活过来的人多半是从致命伤害中求生的人,之后也许身体不再健全,比如可能失去一只手或一条腿,也许脖子再也无法自如转动,但他们中的大多数其实为此感到宽慰并恒久地心怀感激。

当然不会夸张得如同某些报道的渲染一样,将那些伤疤当做是荣耀或勋章,但无论如何,自将死而复生,他们经历的是被人从死亡与未知中狠狠地推了一把。走出来,还活着,这些就是最大的恩典。

 

凌远摇头叹气:“照这么说,知道我规矩比天大,还敢在外头这么肆无忌惮,甚至居然大摇大摆地跑手术室去,好像也没在怕的嘛。”

“怕什么怕,你又不会因此责难我制裁我。”说话的人扬扬眉,明明有意克制,一点有恃无恐却依然从神情的缝隙中漏出来。

“那不就是了。”凌远叹一句,表示问题解决了,看蔺晨依然一脸莫名其妙,无奈地合上文件夹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坐回沙发上,“你昨天晚上收个病人几乎坏了流程里的所有的规矩。你在我办公室坐这么久了吧?我一没‘责难’你,二没惩罚你,三没警告你,还上赶着让你去考主任,你说为什么?”

蔺晨长出口气:“我当这是你给新员工福利特权来着,比如新入职多少时间内不能训斥、不能挑刺……什么什么的。”

“那是给你的特权好不好啊。”凌远看到蔺晨一脸似笑非笑,接着道,“你也别笑得这么明目张胆。我和你讲,从这层意义上来说,这家医院的规矩的确是我一个人定的,而且岂止双标,对病人对员工我是三标四标五标都不止。”

凌远说话音量加大,语速也在变快,蔺晨憋不住,终于从鼻间挤出几声笑来:“你看,还是生气。”

“我生气我为了谁啊?”凌远也不否认,“我那二三四五标为了谁啊?还不就是为了像你这样的医生能在这种医疗规范宽也不是严也不是的环境里多留一天是一天么?”

“像我这种为所欲为的啊?不通常是管理者的灾难么。”蔺晨一句话出立马意识到什么,“哦对,这家医院的管理者本人也挺为所欲为的。毕竟当年全业界都说要改制,真干起来也就只有你敢那么大刀阔斧。得罪什么人都无所谓似的,三五天就上一次头条。”

这些最好的医生,在他们的行医生涯中,不是只有治病救人的事件与纪录,还有他们的个人选择——那些发生的过程里,他们为之付出的对象极致单纯,除此之外几乎不考虑可能对自身与环境造成的一切后果,但会永远坚定地为此承担责任。

 

凌远倒不置可否,脑中过电一样闪出来几个人,思维短暂地停顿半秒,然后开口道:“不是说规则吗?以前在德国念书的时候看到一句话,觉得特别对。这句话的大意是,这世间真正的规则其实只有一个,事与物运行驱动的本质,只能是人内心的信念。

就像你说的,在你之前的工作环境里,谁有本事能把人救活了谁就是规矩,这和所谓的我凌远的规矩,根本意义上又有什么不一样?庄恕用超低温,你在院外无麻醉大开胸,我都能接受。我还打算在第一医院成立一个创新技术研究中心,现在刚刚进入筹备阶段。中心将不惜一切物质成本,引入全球最尖端的药物、手术和医疗设备,并且作为医疗革命的……姑且称之为先驱团队吧,它有随时被禁止运作的可能,也将在运作期间长久地接受医学伦理的苛刻拷问。

我们在临床一线的时间足够长,因而也知道绝大部分的病人都是奔着救命来的。而我们治病救人,站在伦理道德的临界线上,慢慢的总能明白,这世上有那太多事根本没有绝对的正确、正义、正直。但既然被冠以“医生”,就好像必定需要承受这些。

那些人道主义种种,多数时候总被与人类生的本能关联起来,并且成为医生的本能与职业素养绝对重要的组成部分。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动摇,怀疑,质问,指责。但我们通常在那种时候会忘记的,恰恰是这些东西的背后,唯独建立在医学根基上的信念。

如果从理想的层面来讲,这应当是一家医院乃至整个医疗环境最健全的规则,也应当是一位医生最重要的、最需要时刻反省的规则。

如果你问具体的,那我可以告诉你,这里的底线是临床安全和职业道德,底线之上我的确比较灵活。在治病救人和以人为出发点的框架内你可以继续肆无忌惮,只要不是胡作非为或者闹出太大的动静,我就不会来制裁你。满意了?”

蔺晨只是觉得感动。他是倚靠直觉做选择过生活的人,多少年辗转非洲如此,到了今天也如此。如果说当时他留在国外的众多原因之一,是以此来抵抗自己内心对环境与时代的失望,那么这或许也同样可以作为他如今回来的原因。这是成立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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