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辞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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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庄恕听到自己手机在口袋里响,他试图去接,但是失败了。等他终于能够把一进门的就连人带行李扑到地上的白色萨摩耶从自己身上扒下去的时候,贺涵已经打来第三个电话。

“应该到家了吧?”贺涵听到电话那端的动静有些不明所以,“你在干嘛?”

“我们家的狗子,我一进门就扑上来,扯都扯不掉,我现在一脸的口水。”庄恕一边讲电话,一边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毛,表示绝望。

贺涵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顿了半秒,然后开始狂笑:“庄医生你不行啊……”

“去。”庄恕佯怒,随口丢一个字,手机夹在肩膀上,俯身去拖那两个摔得四仰八叉的行李箱。

贺涵很耐心地任自己笑完,然后问他:“你今天上班吗?”

“不上班,在家睡觉。没急诊的话就明天再去。”庄恕随手捡一双拖鞋丢给汤圆,终于能安然带着箱子进卧室,坐下来整理,“你晚饭吃过了?”

“嗯,叫了餐到房间。”贺涵真诚地叹一句,“刚才开个短会,跟我过来的那群顾问居然围在一起吃Domino’s,心酸。我问他们为什么不叫酒店的餐,他们居然说怕我因为他们吃得太多就不肯报销。我长得有那么不慷慨吗?”

“你长得?既慷慨又精明。”庄恕默默心疼了啃披萨的贺涵团队三秒钟,然后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他,“欸,我们什么时候说再见的?”

“昨天啊。怎么了?”贺涵打电话前刚找了客房服务把餐车收走,说着话去给人开门。

庄恕窸窸窣窣笑一会儿:“其实也就是一天一夜,怎么感觉我们像分开了很久一样。”

“你看,想我了吧?”贺涵等服务员离开把门带上,兀自抿嘴挑了挑眉毛,“也不知道是谁当时订机票,非要那么快赶回上海,我邀请了八百次,还是无比坚决地不和我一块儿来纽约。”

“没办法,谁让我坐着一个大外科主任的位置,自己科里也有一堆事,总不能甩手在外边逍遥一个月不回去。凌远最近还为那个创新技术研究中心的事来找我,估计是想让我负责。”庄恕背倚着床垫往后一躺,侧头视线刚好落到阳台上懒人沙发边的那两只玻璃鸟上。清晨日色下,一篮一白的玻璃鸟,身上披一层金光。

“说到这个——”贺涵不满,“你们凌院长还经常跑国外一待一个月呢。前段时间不是说他最近也要来美国?”

“是啊。但谁让人家是院长,我就是个打工的呢。”庄恕话音落,听到贺涵那边又有门铃声音于是问他,“有人找你?”

贺涵踱到门口,从猫眼看了看门外,然后回身对着听筒那边轻声一“嗯”。

“那你忙吧,我先去把衣服洗了。”庄恕点点头,“尽量早点休息。”

电话挂断。贺涵看着屏幕上庄恕的名字再笑了笑,仿佛留恋那一点隔着大洋的温存。然后他收了手机,调整情绪开门:“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Ritz-Carlton,Central Park 的 Premier Suite,当年第一次来卡曼总部就是住在这里。你第一次拿下上亿的单子,签完合同,我在你的组里精疲力竭,而你的精力看起来还有空间和余地。然后我们坐在那两张沙发上谈了通宵,决定分开一段时间。”唐晶仔细整理过,从项链,耳饰,裙子,到高跟鞋,情绪很精确。

她提一瓶红酒立在门口,贺涵接过去,她顺势就迈进屋内。

“所以今天晚上是来叙旧的?”贺涵反手关上门,看一眼红酒瓶身,“哟,07年的小木桐。”

“准备得仓促,这是暂时能拿到的还不错的酒了。”唐晶取下两只高脚杯立到桌面上,动作间她蓦然发现自己有无意识的与贺涵的相似。

贺涵开了红酒倒进醒酒器里,将醒酒器搁下,顺手收走一只高脚杯。他看见唐晶眼神里的意外,笑了笑:“那会儿不是做了个小手术么,我爱人让我之后少喝点酒。”

“爱人?”唐晶一愣。

“嗯。就那段时间认识的。”贺涵笑一笑,“所以你的小木桐,今天不能陪你了。”

唐晶趁着贺涵又转身,问他:“爱你的人那么多,掏心掏肺对你好的人也不少,什么样的人你都见过,她有什么不一样的?”

“都是普通人,没什么不一样的。”贺涵的声音从几步外传过来,“无关他者,是我自己。我们认识彼此的时候根本没有那些令人羡慕的光环,没什么身份的定义,没什么成功、优秀、财富、自由;也没有交易,没有猜忌,没有顾虑。两个人,仅此而已。所以很简单,很轻松,也很真实。”

酒店的冰箱里有清洗好的新鲜浆果,贺涵取出来放到碟子中,推到唐晶面前。唐晶这才发现贺涵手上的戒指,简简单单的一圈,铂金在射灯下亮且耀眼,可指环的打磨却无以名状得温和。

“你结婚了?”她轻声说,像极了贺涵从前的叹息。

“是,三天前,我们在洛杉矶结婚。”贺涵点点头坐下。

“这么算,从认识到结婚,也才半年。”唐晶笑一声,不知在感叹什么,然后她扫一眼碟子里颜色漂亮的浆果,“你结婚圈子里没人知道,还是说,就唯独我不知道?”

“我们认识的时间是不长,但也足够了。”提到那个人,贺涵的脸色立刻柔软起来,“我爱人不是做这行的,所以我们的圈子里没几个人知道,很正常。”

 

“你那时说,但凡我肯嫁给你,你会立即感激地单膝跪地娶我回家。”唐晶轻轻晃着酒杯,酒泪在杯壁上一丝一丝往下挂,她的眼光铺盖般散出,是回忆的姿态,“你那时还说,在你心里,我是最好的,永远是正确的,是不可侵犯的。”

“的确。”贺涵不否认,然后他试图回想那个情境,倚靠数字与计算为生的人,一时却算不清具体的年份,“那是多少年前了?”

“为什么?”唐晶对数字不置可否,只是这样问。

“现在跳出来看来倒也没什么。无非是你说的,当年签完合同,你觉得自己精疲力竭,而我的精力还绰绰有余。但其实你不知道,我同样精疲力竭,而我也不敢让你知道我的紧张与患得患失。”贺涵平稳地讲述,字里行间的确是过去已久沉置反思后的故事,“我们之间有些东西太华丽又太脆弱,而太过小心谨慎地去维系那些失去了单纯性的东西,它们就不像是真的,也很难再有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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