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辞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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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从最开始,唐晶就好像是奋不顾身的那一个,但其实一直明确而被成全;贺涵多情却非滥情,所以他表达然后克制。他在前,培养她,引导她,辅助她,托举她;她看似为着贺涵的坐立行止一路追随一路成功,可内里的驱动无论如何却还独独一个自我。

两个不同的人,徒有其表地做到相像,闭上眼可以说这就是天造地设的默契,睁开眼却心知肚明事实并非如此。彼时他们或许的确互相吸引甚至爱慕,可一个人疑虑不安,另一个人持续承受指责,终于疲惫不堪,窗纸羸弱,不点自破。

他们归根结底不可以做爱人,不论曾经或现在或未来。

“我只是……有些唏嘘。”唐晶仰头抿进一口红酒,压下最后一点来时的微薄希望,“这么多年过去了,同一个case,同一家酒店,同一个位置,同样的人。但是什么都变了。”

“是。”贺涵依旧不否认,然后他抬起眼,时过境迁,情绪全部收在瞳孔深处,“那时弥补也好,或者还有什么别的,我从没想过报偿,所以应当已经构成一个结束,此后我不再对B&T有任何别的责任义务。一周后,我们不是合作伙伴,而是竞争对手。并且你是了解我的,生意场上,单在这种情境里,该狂妄的时候我贺涵尤其自大,不该仁慈的时候我也不留情面。”

 

“你说得对。”没有可以碰的另一只杯子,唐晶于是举起自己的酒杯示意一下,一口饮尽,“这么多年,之后也是各凭本事了。”

“的确。从前贺老师的本事你早就学得七七八八,这两年你也是所向披靡有口皆碑。”贺涵再给唐晶倒上酒,“如果这个单子你签了,把合同拍在我面前,回上海我就让老卓给你进最好的蓝鳍金枪鱼大腹。”

唐晶看向这个把不笃定都说得笃定而强势的人,不动声色地顿一顿,再问:“然后呢?”

贺涵扬眉:“什么然后?”

唐晶停下晃动酒杯的手,看着他:“我签了合约,回上海吃了蓝鳍金枪鱼大腹,然后你呢?”

“那还是等你吃到了鱼再说吧。”贺涵看着唐晶低声笑了一阵,眼色深远而不可捉摸,不知在想些什么。

谁都清醒,没有人醉。今夜看似叙旧,其间假意真情各占几分,彼此心里一片了然。

唐晶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笨拙,而对方从头至尾依旧滴水不漏。但这滴水不漏不来自于假象,而是因为他真。仿佛明明做好了万全准备,想要迎接一个势均力敌的对象,却仍被彼此落差猝不及防地打得遗憾挫败。如果贺涵不是连一枚戒指的故事都要刻意修缮——而他显然没有必要将结婚这件事都拿出来编造——那就是自己从认识他起,这么多年来,对他工作之外的根本认知几乎全错。所以他们试图构建的亲密关系只能止步,这是个必然。

贺涵的敏锐几乎瞬间就察觉到这点尴尬,于是他顿了半秒,再开口就不动声色地将这点气氛都包融进去,顺其自然地翻了篇:“看你这样,没吃晚饭吧?叫酒店餐厅送过来这里吃,还是出去吃?”

 

救援队在下午抵达灾区。蔺晨背着急救箱与官兵一起出入废墟,刚退役不久的前维和军医仿佛终于回到自己真正得心应手的战场。他熟悉废墟的断壁残垣,就如同熟悉那些渺茫的希望与铺天盖地的绝望,熟悉如何从碎石砂砾中抢出生命来。

他内里的驱动是抢夺生命使之归位,境遇之中没有丝毫救亡的快感,只是毫无保留地付出为医者充满不确定性的尝试。悬崖一侧必为无可挽回的深渊,落下去之前,能拉回一个就是一个。那是他对自身局限的惶然无奈的补足。

他甚至比部分官兵更熟练,孔隙中进出来去,率先钻入垮塌的楼板下检查伤员情况。他动作高效,令其他医护望尘莫及,补液,固定,挤压锁骨,快而准确地下一道道诊断。一身白大衣在瓦砾间穿行,橡胶手套无菌口罩耗掉一副又一副,汗层层叠叠地出,而蔺晨仿佛不知疲惫,连喝水进食都在行走中。他无法停下来。

终于陈绍聪从帐篷匆匆找过来,带着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跌跌撞撞,如果不是有人扶着,最后的那几步她几乎已在爬行。女人一身的血,衣服褴褛而无能蔽体。她跪在他面前,求他救救她的儿子,怎样都拉不起来。蔺晨于是将自己的白大衣披到她身上。

蔺晨跪下来听她说话,女人几乎喘不过气却哭不出一滴眼泪。她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孩子被几根钢筋一起穿透胸口,挖出来的时候已经太久;而他双胞胎的弟弟脑死亡,但除此之外身体里的其它器官都非常健康。唯一的方案是在十二小时内做心脏移植。放眼整个医疗区,没有一个医生做过这种手术,但如果真的要做,唯有指望蔺晨。也唯有他有可能敢做。

他愿不愿意做,敢不敢做,即便做了决定,打开胸腔之后又可不可以做得完,还有那些无法立刻考量利弊得出结论的问题。陈绍聪在一边紧张地看着蔺晨,手心的汗将橡胶手套浸得透明。然后他听到蔺晨这么说:“好,我做。有什么问题我来负责。”

“到了以后拿手术同意书让家属签字。整理两辆手术车准备手术,注意无菌标准。”蔺晨和陈绍聪跑步往帐篷去,一边走路一边说话,“我从来没做过这种手术,对移植的全部了解仅限于理论和录像带。以防万一,给庄恕打电话,问问他在干什么。摘取供心之后我可能需要几个小时与他保持通话,直到移植完成。”

 

庄恕正在医院。做医生的似乎不可以随意调侃,不然总能一语成谶,悔之莫及。庄恕最后一点可怜的假期也被连环车祸剥夺殆尽,一个电话就被召回医院。连台了一下午,此刻他站在手术台前,和凌远打了招呼,一起对着患者打开的胸腔腹腔摇头叹气。

不是难度很高的手术,就是伤口太多,能上手术的医生全在工作,不然这台手术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他们头上。

然后蔺晨的电话就接进来,庄恕来不及说一句,凌远就略有些震惊地出声问他:“你要在那边做心脏移植?”

“欸凌远?……是。双胞胎,十几岁的男孩。一个挖出来的时候胸口扎了好几根钢筋,另一个已经脑死亡了,但心脏条件很好,各方面都符合移植要求。家属跪那儿求我,怎么拉都拉不起来,我看不得这个。”蔺晨顿一顿,然后又语调轻松地说几句,“你看,这手术就是天时地利人和,正好庄教授也在呐。这会儿他要是在飞机上接不着电话,我都没地儿找人哭去。试试看吧,出什么问题我来负责。”


tbc.

ps. 看到有盆友说那两只玻璃鸟的 随意找了图 以防广告之嫌 糊掉了品牌 大概就是这样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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