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ubis [明楼/沈剑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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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延续设定233 虽然时间线有些打乱了 大致是1941到42这样



Anubis


1

明楼的书房里藏着一套1775年出版的英文版精装《古埃及神话》三卷本,牛皮封面黄铜包角,字是烫金花体刻的,书脊上写着罗马数字的那一方被漆成绿色。那是他们在巴黎的时候第一次正式会面,已经谈完了,从屋内走出来,一路闲聊,随意就迈进了加路塞尔桥下面的旧书店。明楼偶然看到这几册书,翻了翻,品相好得不像话,纸张印刷也都是上乘的,当即连价钱也没问就毫不犹豫地买下来。

付账的时候沈剑秋在边上听了一耳朵,被价格吓得有些自闭,然后他偷瞄了瞄正从大衣内袋里摸出钱包数钞票的明楼,一脸的镇定自若。讲到底,沈剑秋也是富庶人家的大少爷,沈家在上海也是世家,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像明楼一般出手阔绰。

他们从书店里出来时明楼手上提着一摞砖样的厚书,沈剑秋想说帮他提,话没有出口,迎面碰到几位法国女学生向教授问好。明楼笑着欠身用法语同对方问好,礼节性的两句语毕,再转向沈剑秋问他方才想说什么。沈剑秋觉得有些尴尬却也如实讲了,明楼反倒显得讶异,扬扬眉一顿,问他:“做什么?”

沈剑秋于是语塞,静了两秒又率先笑场。明楼立即反应过来,也笑,笑着就令立在对面的年轻人倏忽释然。

 

2.

那时沈剑秋以为爱上明楼是一件需要勇气但非常轻易的事情。

在夜间清醒,却在晨时饮酒,天空明亮,微醺的姿态全部曝露,仿佛身体里烧灼的血管不得不显露出它们本身的纹路。那样的爱意与滚烫的一切时而亲近时而剥离。

我是否真的了解你全部的热爱与倦怠,你会否真的毫无保留地信任我,而我是不是真的有能力承托住你全部的孤独与焦灼。

他似乎全都了解,又似乎只能浅尝辄止。再往深里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够了。有的时候他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有的时候他又觉得那是明楼本能里的拒绝和阻隔。他从没问过,突然有一天又想起来,便意识到那是明楼对他的保护。

一个人的外表总是坚硬如铁,但内里不知道烧过多少把火,烈火过处,全是断壁残垣。

他知道自己没有准备好。沈剑秋在塞纳河边看着明楼没入风中的影子,傍晚时分,光影边界全无,世界被带着模糊性的温柔裹挟。他一动不动,直到华灯初上,才发觉全身僵直疼痛。下午日晒的余温已经过去,他手心冰凉,终于放任自己的意志随着身体的坍塌而暂时软弱下来。

但总会再成长一些。也总有准备好的一天。

 

3.

最后却还是明楼告诉他的。

倒也不是沈剑秋全然没有相对客观的自我判断,只是和明楼一起做事愈久,便愈觉察自己的空洞。他天生一副冷清的温和的样貌,和明楼站在一起时便总显得有些单薄。

明家的长姐和小弟走的时候沈剑秋仍在办公厅里安安静静坐着,等到明楼的又一个弟弟也走了,沈剑秋熬不住,第二天也不是工作日,就随意提了几样慰问品去敲明公馆的门。

明楼亲自来开门,看到他的时候真心实意地笑了笑:“陪我说话来的?”

沈剑秋心里一酸,倒也真心实意地笑回去:“找您说话来的。”

“装模作样地还提着什么?”明楼侧身把沈剑秋让进来,扫一眼他手里的食盒,“哟,给你本家做生意。”

无非是沈大成家的点心。沈剑秋哭笑不得,索性把话接下去:“模样装也还是要装一下的。”

他们一起吃过午饭。明楼还有些头疼,吃过阿司匹林去躺一下,嘱咐他别走,还有事要同他讲。

明楼任他在自己的书房里随意坐随意看,于是他就看到那套当年他看着明楼买下来的《古埃及神话》。他取下一本来读,英文不太好,磕磕绊绊读得有些辛苦,翻到后来索性只看图。

明楼睡不长,躺了半个小时就醒,走到沈剑秋边上瞄一眼,再随口评论一句:“在巴黎的时候就惦记着这套书。”

沈剑秋没想到明楼居然还记得这一茬,脑中闪过当年明大教授气定神闲掏钱的样子,当下仍然有些肉痛般吸口气:“贵也是贵的。”

明楼却不接话了,沈剑秋顺着他的目光去看,正落到书页上一幅印刷精致的阿努比斯的图像。沈剑秋飞快地努力去读图下的注释,大致看明白了,再抬起头来,就看到明楼闭了闭眼,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来,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却仿佛生生打开一扇门。明楼什么也没说,沈剑秋什么也没问,带着点邀请的姿态,却已近乎是请求。是一种确认,一种袒露,一种发现。自然而然的就到了这一天。

他们在沉默中缓慢地度过了接下来的三五分钟,听着敞开的书房门外客厅里的座钟的机械声音。气息与气息置换,一千个一万个问答拔地而起,剩下烈火燃烧过后废墟里焦黑的碎片。

沈剑秋觉得自己才是此刻更虚弱的那个人。

 

4.

多少年过去,沈剑秋仍然是温和又冷清的沉静样貌,不热络,也几乎不动怒。然后他知晓自己的这般样貌是因为什么,又为了什么。

爱上明楼很容易,但需要勇气。这个意识在沈剑秋脑中翻来覆去多年,最终却是明楼说了出口。那一夜之后,他们交互彼此的呼吸,有一些蒸腾的热气渐渐冷却。是黎明走向清晨的时候,天色还是黑的,却已经可以听到一些鸟叫声,在离窗棂很近的地方。

“爱上你很容易。”明楼仰面躺着说话,知道对方清醒着,“但最终容许自己用负罪的心脏和身体去爱你,着实需要勇气。”

沈剑秋听到明楼口吻里的笑意,想着这哪里是他愿想之中的轻描淡写,一字一字仿佛烙铁压身。然后他听明楼讲起那两年在巴黎的自己。谁能想到呢,有一天他可以听见明楼用他的言语描述自己。

他其实从来不必焦虑自己是否能了解全部的明楼,因为他们在灵魂深层的某一点上早已相通。甚至他早已经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的是明楼。

明楼过早地丢失了太多青春年少的好辰光,除却外界的天翻地覆,还有他自身的敏锐,聪颖,智慧,明省,搏动的血液,强健的身体,一点一点叠加起来就已经组成“明楼”的宿命。

他准备好战斗,准备好流血,准备好牺牲;准备好白夜独行,准备好被焚烧成烬,准备好被大雪深埋,准备好被千万人讥讽唾骂,准备好在死亡以后称量自己远远沉重于鸵鸟羽毛的心脏。他一方面庆幸自己仍然有情,一方面自知情爱或许到了某一日终将成为击溃自身壁垒的那独一枚子弹。

什么都担在肩上,所以不愿意拖累。所以唯独不再渴望爱情。

“希望我以后不会为今天后悔。”明楼声音空洞地道,过了一会儿,又苍白地补上一句,“这个表述烂透了。你知道不是那个意思。”

 

5.

“别的事情全都太复杂了。”沈剑秋当然知道,他在半明不明的灰蒙蒙的室内握住明楼的手,“如果此后有我们,我们之间可以简单一些。”

明楼不说话,只是将他的手握紧了。力道有些过大,微微发颤,他们方才冷却下去的还稍有些潮湿的掌心再度发了热。

“所以你不会后悔。”沈剑秋用同样的力道回握住那只拿刀拿枪拿笔的手,激起脑中深刻又浅薄的颤栗,“我也不会。”

“往后会越来越难。”明楼讲。

“我知道。”沈剑秋答,“37年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这才是他主观意识上真正准备好了的时刻。沈剑秋想。不畏于同明楼相爱,亦不畏于称量一颗过分沉重的心脏。


end.

ps. 

Anubis:阿努比斯,埃及神话里的死亡之神,会称重死者心脏的重量。如果重于象征Maat的鸵鸟羽毛的重量,那么则说明人有罪。

Maat:埃及神话里的一个女神,代表真理、平衡、秩序、和谐、法律、道德、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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