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辞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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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谜一样的作息真是没救了……



10.

纽约连着两天艳阳高照。贺涵带着他的团队来到卡曼总部的楼下,正碰上唐晶和她的团队。贺涵自然而然地和对方打招呼,侧身给唐晶让出一部电梯。

从入行到现在,唐晶养成的习惯,走路说话飞快,带着试图说服和证明的压迫力,有时咄咄逼人,也不在乎当着一整个上市公司的董事会拍桌子,十足的女强人干练感,以此构建自己和方案的坚实可信。

但贺涵和她不同。如果说唐晶时刻全副武装,贺涵的日常则如同手无寸铁,但依然没人敢轻视他,因他站在那里,自己本身就已是锋芒凌人的武器,看人时眼光轻飘飘地扫过去,却已找准了视野中每人每处要害。有些东西于他而言似乎与生俱来,边边角角细节的精确倒显得全是不经意的。这种不经意不刻意就像他从不打领带一样,不管谈多少钱的单子也不会系上衬衫的头两颗扣子,又无论如何没有半点闲散轻浮,分毫没影响其优雅的尊重。对自己不高看,也不过分谨慎地审视对待,是难以效仿的自信。

他们先后进会议室讲PPT,唐晶走出来,贺涵再进去。她坐在外面等待,听不见室内一点声音。这一层的布局非常合理,全透明的会议室,从唐晶所在休息区的角度,看不见墙面投影的任何一个字,却能清清楚楚看到讲解者的侧影,和每一位与会人员的反应。

 

贺涵才讲到一半唐晶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贺涵好像从不急促,有人打断他,他就从容不迫地接上,然后得到对方意料中的信服认可。他站在屏幕面前,PPT翻页,白板上字迹渐密,一点一点用数据、统计,判断、视野、智慧,有条不紊地织出一张巨大的网。

贺涵说话不紧不慢,手势恰到好处,似乎只是陈述自己的观点,毫不在意对方的看法。他甚至不介意偶尔针对自己的冒犯,给出得体的微笑,不攻击不评判,却有意漏出一点自我明确的骄傲,带着“这是我的提案,就是这样,我尽心尽力做了,你们愿不愿意采纳,随便”的意思。没有压迫,但绝对强势。

虽然唐晶一个字都不知道贺涵说了什么,但她看得出来,他给的初步提案是完美,不必婉转,不必谦虚。虽然卡曼的董事们给他们均衡的掌声,彬彬有礼地说要再讨论一下,今天16点前通知他们其中一方过来签合约,但唐晶知道这几乎已经是确定的事了。

一起往外走的时候唐晶下意识地去看她身侧几步开外的贺涵。贺涵和秘书说完一句话正好也抬起头来,于是他们的目光有了交汇。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唐晶被自己心里的某种迫切轰然一击。

她这才惊恐地发现,十几年前刚入行时,她奋不顾身是为得到贺涵的肯定,现在她站在这里,站在他的对立面,试图与其抗衡甚至赢过他,其实也是为得到他的肯定。这点从未变过,也就意味着她在百分之百地承认贺涵的绝对优秀之外,从来深知自己与这个男人之间的差距。不是没有过几乎让自己信服的自我安慰,认为付出三五倍的努力就可以追赶,但她在提升,他也在精进,所以他们之间永远都相隔一个几乎恒定的距离,无能接近,无能逾越。

 

贺涵挂了卡曼的电话,先给庄恕发了消息,简简单单两个字“成了”,然后通知秘书准备十分钟后出发和他去签合同。他在卡曼楼底看见近段时间同在纽约的Adam,应该是专程到楼下来迎他,见到贺涵第一句就是:“知道会是你。”

贺涵笑着和Adam一起往楼内去:“晚上有空吗?我定了我住的酒店法餐厅的fine dining,死贵的。”

“我有空啊。”Adam扬扬眉,“但你这么不真诚地临时约我,人家给不给你加一位?”

“冤枉啊,我的真诚天地可鉴。”贺涵故作仰天,“我是临时约的你,但我在订位的时候就把你算进去了的。”

Adam惊讶:“你早就订了?”

“那当然。不管卡曼这一单能不能拿下来,我都承诺团队让他们在这儿吃一顿好的,毕竟辛苦了那么久。”贺涵耸耸肩,“无非是,如果没签下来就不和你说咯,浪费就浪费一位吧。”

Adam还未接话,贺涵手机里即落进一条消息,他毫不避讳地划开来看,消息来自唐晶:恭喜,晚上请你喝酒?

贺涵答她“九点以后?”,那边飞快地回过来一个“好”字。

Adam一眼扫到,笑问:“你和唐晶现在算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竞争对手?”贺涵抿着嘴叹了叹,“总之早不是恋人关系了。”

“一点点暧昧也没有?”Adam一脸八卦。

“哪来的暧昧?两三年前就没有一点点的事。”贺涵哭笑不得,然后扬扬左手,无名指上铂金戒指闪闪发光,“哦,忘了告诉你,两周前在LA,我和我现在的爱人结婚了。”

 

贺涵与团队与Adam吃完死贵的那一餐,Adam回去视频会议,他放顾问们自由活动,自己几乎赶场般照着唐晶发来的酒吧地址找过去。全世界的酒吧千篇一律,进了门,酒精冰块形形色色的人,几乎让人忘了这是在纽约。

唐晶坐在对面,这样的场景不算新鲜,却也显得有些陌生。他们碰了碰杯,清脆声音很快被淹没。

“恭喜你拿下卡曼大中华区未来两年的合约。”

“谢谢。”

“你来,其实就是志在必得了。”

“倒也未必。”

“我应该想到的。”

贺涵侧着头看唐晶,半晌无奈道:“你当时问我,如果这个单子你签了我怎么办。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早就想过,如果丢了这一单,索性我就不做咨询了,也许去做海产生意。你觉得,一个人要是志在必得,会把退路想到这个地步吗?”

沉默几秒,唐晶这样问他:“如果退出这行你真的甘心?”

“心甘情愿。”贺涵一笑,喝尽自己杯中的酒,看唐晶还是不信的样子,叹口气,“如果这个案子丢了,我手里也只晟煊有点分量,那就相当于谭宗明的私人顾问,虽然吃喝不愁,但没什么意思。而那些‘蝇头小利’继续做着也是无聊透顶,我何苦还继续在这个圈子里留着?

车子房子我都有了,或者往大里说,财富,名声,地位,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所谓。两百年后不会有人记得你是谁。我活了四十年,把贺涵这个人,这个名字,还有名字之外的皮囊造得光鲜亮丽。可那是一种盲目,我追求的成功、令人羡慕的光环,归根结底什么都不是。

去年底我生那一场病,虽然是小毛病,但也改变了我很多。在这个过程中我看到不少,也找到不少。现在我有真正愿意为之认真生活的东西,我很珍惜。那么金钱也好,名誉也好,它们全都是身外的——有,当然也不错,我能消受得起;没有,也很好,因为我是真的不在意。”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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