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ssimistic Idealists 04[靳东水仙全员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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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沈剑秋接到明楼电话的时候正在自己车里,半躺在放倒了座椅上,盖着自己的外套还没有完全睡醒,啃着同事换班离开前从车窗给他丢进来的粢饭团。

他看了看时间,早晨九点整。明楼声音方起时,沈剑秋就不由自主地想到电话那端的人,此时应当是西装革履,金边眼镜,坐在办公室里,桌上一杯腾着热气的咖啡。可惜此刻他车厢里的气味只是粢饭团那种混合了糯米,肉松,萝卜干,里脊肉,还有海鲜酱的香气,非常市井。

沈剑秋一边听着,一边迅速咀嚼努力吞咽,却又在哪一秒钟开始,他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惊诧而又专注。

那个人叫黄志雄,志向的志,雄伟的雄。应该是跟着父母上一代移民法国的温州人,在法国外籍兵团做过雇佣兵。退役后有严重的PTSD,曾经酗酒,有一次自杀未遂的急救记录。他还有严重的酒精肝病,已经发展到肝硬化。

他带着可以囊括他人生至今所有的详细在法记录副本回国,可肝硬化确诊后却没有后续的治疗记录。放在随身包里的,除了这些材料和一些衣物,只有一本护照,一张车票。

他在法国已经没有任何亲属,孤身一人踏上阔别几十年的故土。所以这就是,叶落……归根么。沈剑秋沉默,他突然想起前夜在急诊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自己的判断——所有的条件项依次递增,加上刑警的思维直觉还有推理,从而得出的所谓合理的解释。

阳光已经晃进车厢里,医院方才苏醒,门诊开始忙碌起来。停车场出入口的横杆起起落落,一辆辆车驶入,在偌大的开放空间里寻找相对最合适的位置,离医院主楼不能太远,又得稍有些遮蔽物而不会太晒,还需要离方便一会儿离开的通行道路近一些。

沈剑秋的眼前是空旷的场地,源源不断地钻进车来,而后一点一点被迅速填满。他看着一扇扇车门开阖,突然很想抱歉,即便他根本无需抱歉。

 

凌远进屋听见厨房有响动愣了愣,走到门边扒着门框往里面看,正巧蔺晨关了火转过身来,看到他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怎么回家了?”

“你怎么在家?”凌远比他还懵,目光游离了一阵像在思考,却终究还是没能反应过来,索性自暴自弃地认真答他,“三个通宵了,回来补个觉。”

“凌大院长,今天周四,我休息。”蔺晨似笑非笑地盯着眼前明显大脑掉线的人,再转身回厨房盛粥,“本来还说给你送到办公室去呢,这下挺好,省得我再跑一趟。”

“都周四了啊……”凌远俯身凑近粥碗去闻,一脸嫌弃,“这什么味儿。”

蔺晨抱臂:“这两天中午没事儿,琢磨的一个新药膳方子。”

凌远依旧表示拒绝:“我先睡一下,我下午有门诊,一会儿醒来再吃。”

“等你醒了再吃就等着胃痛吧。”蔺晨抬手把人按回原位,“你说我每天替你想东想西忙前忙后的还被你嫌弃我图啥……”

“为了不砸了你蔺大国手的招牌。”凌远提起勺子抿嘴笑笑,瞥了眼正用手指圈着自己头发玩的人,终于往嘴里送了一口粥。

蔺晨极为认同地点了点头:“那是,毕竟先有凌大院长砸自己的招牌在先,我也就撒开手去治了。”

“外科大夫没法儿自医。”凌远还在埋头苦吃,一句话嘟嘟囔囔出来,让蔺晨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蔺晨看着才吃进小半碗就起身擦嘴往卧室里走的人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倒是真诚实。是没自医过,给自己开的药除了654-2好像倒真没别的了。”

话音落后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回音,蔺晨放轻脚步走进主卧,凌远衣服没换,只松了松领带就趴在床上睡死了。蔺晨没忍心动他,拉过被子往他后背搭上一角,再轻手轻脚带上门出去了。

 

当年蔺晨是在凌远刚离婚后没几周搬进他家里的,敲开门,也没经主人同意,就径直把行李搬进了客房,四仰八叉地占了一张床,以宣示对这间屋子的主权。在客房睡了一周之后,凌远实在看人可怜,终于把侧卧收拾出来让他继续蹭住。

这位市中医院年龄最轻却资历颇老的主任医,那时找了个自认合适的理由搬家,谁知保守估计之前一个月都没笑过的凌远,一听那个楚楚可怜立在自己家门口的人这样一说直接笑得半趴在了自家防盗门的门框上。蔺晨的理由是,他要彻底从自己家庭独立出来。

那时的蔺晨已经在自家医馆坐了几年诊,名气愈渐膨胀,可走到哪儿人都说,嘿,这位就是蔺家的小儿子。蔺晨被这种家庭标签彻底惹恼,遂扬言要从家庭荫蔽底下出来。蔺老大爷把它归结于一种奇特的中年叛逆,咳,青年叛逆。家里软的硬的都上了,但蔺晨就是打定主意不高兴在家呆着,一扭头就去了市中医院。工作独立了,紧接着就是生活独立,于是他打包了行李就从自家大宅里搬了出来,情急之下没能找到价格合适的住处,索性跑来投奔凌远。

蔺晨一来就接管了凌远的胃。俩人原本就已经很熟,蔺晨在凌远面前说起话来就更不避讳,好听的难听的都说尽了,竟也能叫凌远在他面前被磨得没了脾气。汤药粥水针灸拔罐,中医法子一样一样都试遍了,这几年不说凌远的那只破胃是不是有在变好,但至少没有再坏下去。

其实,他刚来的那几天正是凌远把自己折腾得最没有人样的那几天。所以除了治胃,蔺晨搬过来的还有一个原因,他从来没说,但凌远从来都知道,而蔺晨从来都知道凌远是知道的。

 

凌远在赶回医院上门诊的路上接到庄恕的电话,一如既往得言简意赅:“就跟你说声,醒了。”

“什么醒了?谁醒了?”凌院长正开车,一边脑子里还在想别的事情,突然听到莫名其妙的“醒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庄恕酝酿了半秒,原本大概是想吐槽,不知什么原因放弃了,竟只叹口气就认真解释:“你半夜把我叫来手术,胸腹联合做的那个警察,洪少秋,醒了。”

“这么迅速?”凌远看着红灯一脚刹车,“手术是挺成功,可我记得这哥们儿腹腔感染加上术中大出血啊……这才多久,醒了?”

“神奇是吧?我也觉得。估计人家当警察的身体底子本来就好。各项指标都不错,我就说再观察一晚上吧。你今天下午门诊吧?下班以后要不你再去看看,确定没别的什么事的话明天他就不用在ICU里躺着了。”电话那端窸窸窣窣,然后是玻璃门被掀开的声音,周遭环境顿时多了几分嘈杂,“哦,人家还问送他来的那个人在哪儿,说要帮他做个什么什么说明的,如果被国安或者刑警带走了就等着他的说明,但我昨天撤得早啊,什么都不知道……”

凌远听了有一瞬间的愣神,他看着前方信号灯红转绿的倒数数秒,竟然游离半刻才开口:“昨天那人啊……你走以后没多久,就当着我和那个沈队长的面,上消化道大出血,倒了,酒精肝硬化,现在还不知道醒没醒。”

“啊?”庄恕为了打电话没坐电梯,顺着楼梯往下走,凌远语音方落他就踩空,直直从上往下滑了三节才勉强站稳,立在半层处扭头瞅瞅刚才那三节楼梯,心有余悸地继续往下迈,“好吧,我就和你通报一声。先不聊,玉树医疗队要走了,我去送送他们。”

“你居然还喜欢凑这种热闹?”凌远讶异。

庄恕低声笑:“毕竟有人替我顶了这趟差,怎么说也得去送送也是应该的。”

凌远也低低笑出来挂了电话。几分钟后,他将车缓缓停在医院正门边,自己下车立着,等待那辆载着前往灾区的一院医疗队小中巴车驶出大门。中巴车里有人看到立在那里的人,透过玻璃向他挥手。凌远也举起手来,直至中巴车彻底离开视线范围,他才重新上车开进医院。

凌远说不准自己在那一刻,看到一片一片白花花的巴掌贴到向着他这一边的玻璃窗上挥着摇着的那一刻,到底是为什么,眼眶居然有点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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