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ssimistic Idealists 09[靳东水仙全员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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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长久沉默。

“这样的话,其实治疗费用也不用你想办法。如果手术可以转到杏林分部,剩下的事情,找个理由出个书面申请,给凌远或者给我把字签了就行。”谭宗明开口,说罢这一串话,转头看看凌远,“是吧,凌院长?”

凌远笑出来:“谭总财大气宽啊。谭总没问题我当然没问题。”

明楼终于没忍住,也笑,手指点点谭宗明:“怎么说这人做生意厉害呢,大资本家脑子快得很,才这么一会儿功夫,直接把钱的事儿给解决了。”

“欸,谁敢和明教授比脑子,我还是别不自量力了。”谭宗明拱手,“明教授要是下海,整个华东都没我的面包啃的。”

“我觉得还是别高兴得太早。”蔺晨抱臂靠在一边,静了有一阵儿了这时候突然出声,“黄志雄自己呢?谁去说服他接受治疗?”

一言既出,整桌人又安静下来。沈剑秋敛着眼色想了一会儿,随即站起来穿外套:“我去和他说。”

“探视时间过了。”凌远叫他。

“我去陪床,洪少秋的床。”沈剑秋扔下一句话径直走了出去。

凌远认命摸出手机:“我还是给住院部打个电话,一会儿放他进去。”

明楼一时也有些愣,看到门一开一合,远远还有明镜“剑秋啊你这就走啦,明楼你也不出来送送真是的”声音传来,似才确认他真的走了:“他从前不这样,冷静得跟块玻璃似的。这个黄志雄……”

“看起来他是真的上了心了。他心里姚敢的事儿一直就没过去,一直抱着愧呢。这回可好,撞上个一模一样的。”蔺晨摇摇头,“再加上救了人好兄弟一命。两件事儿叠一块儿了。”

“对,他是上了心了。”谭宗明点点头,话锋却一转,“但就算两件事儿叠一块儿了,他这个反应还是有点太大了吧。”

凌远看看蔺晨摊手,表示真的不熟,但明楼点了头:“是有点大。”

 

沈剑秋上了电梯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想想刚才门卫只问了一声名字就放他进来,大概是凌远提前打了招呼,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迈出电梯前,他看了看腕上手表,已经做好了去病房门口晃一圈就回去的准备,却没想一抬头就看到了立在走廊连排窗户前的黄志雄。

窗外有光。这座城市的夜里从不熄灯。市井街道,楼宇鳞栉,流动或凝滞,冷光或暖光,远远近近星星点点,静静映到他脸上。这样看去他好像不再驼着身子了,肩背笔直,颓势一扫而光。

沈剑秋一时看得出神,直到那不知立了多久的人慢慢转过身来。他的眼光凝在沈剑秋身上,像是在辨认,但走廊里光鲜昏暗,他花的时间有些久,如同入定。

沈剑秋不自然地走过去,他知道黄志雄早就注意到了他,终于转身只不过是对自己的注视感到不适。却没想黄志雄率先开口:“洪警官已经睡了。”说完就再转了回去,一双眼睛直直看着窗外,明亮而流动的车水马龙钻进他眼中,如同没入无底深渊,霎时即消失得无踪无影。

“哦”沈剑秋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目光也不由自主往窗外望去,“我其实是来看你。”

当年离开部队后,沈剑秋转业进入公安系统,然后回到上海。先回家,然后就去拜访明楼。那时明楼在开跨洋学术视频会议,对着电脑屏幕说法语一时抽不开身,沈剑秋百无聊赖就拿手边的书看,夏目漱石的散文。

夏目漱石在文章里写,曾经有一个读者来拜访他,开口就说,我读完了你的所有作品,现在我准备自杀了,什么也不用劝我,我心已决。夏目漱石说好,那我送送你吧。然后他就送她,送出了屋子又送出了大门。他说,我再送送你吧,然后他就继续送她。跨过一条街又一条街,几乎要走出那个街区的时候,那个读者说,给您添麻烦了,您请回吧。然后夏目漱石就对她说,你还能感到给我添了麻烦,那你就不用去死了。

读完文章沈剑秋就怔,然后想,是这样,没错。他当然知道姚敢不必死,可他讲不出原因来,今天终于明白了。

已经过去很多年,夏目漱石的那篇散文就像江南的温泉水杨柳风,可它一丝一毫都沾不到姚敢留在青藏高原的僵冷身体上。沈剑秋曾经以为就这样了,或许也也只能这样了,可黄志雄又出现了。

他在那叠档案袋里见过黄志雄穿着军装的照片,是风采翩然的男人,皮肤比现在黑,但整个人精神而健壮,像一道炽烈日光。沈剑秋几乎可以想象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可他亦不敢想象一个人的灵魂到底可以承受多少生命之轻,生活之重。

 

从读书的时候开始,其实就很少有可以让李川奇焦头烂额的情况。李川奇脑子清楚,一条一理,逻辑强大,再复杂的东西在他面前都能化繁为简,即便有的时候事情发展已经成了一坨毛线缠成了死结,他也能迅速找出线头捋清一二三四。

可现在缠上他的都是乱七八糟的琐事,这些琐事偏偏又不复杂,一眼看过去一清二楚。说简单其实也简单,一样一样处理完成就好了,但每一件事却是切实要花时间亲自去办。好在李市长心有余,身体向来也不错,力不足的时候还能靠一口气撑着。

李川奇走出办公厅大楼的时候,看到自家的车还停在原地,驾驶室的玻璃窗开了条缝,里面的人放倒了座椅侧身躺着,不知是睡着还是假寐。深夜结束工作,回家的车咫尺可达,车里还有爱人在等,直到那时候,李川奇屏了一天的一口气就松了。

敲开车门倒在副驾驶上,原本躺着的庄恕喝口水清醒过来,好笑地往右边看一眼:“安全带。”

“欸,太累了。从来没有一下子揽上这么多事儿过。日程本从上个月开始就写不下了。”李川奇仰面看着黑漆漆的车顶,颇有些自暴自弃,顿了半分钟才把安全带拉上扣好,“现在啊,每天早晨秘书给我用A4纸五号宋体字打待办事项。”

“行了睡吧。到了叫你。”庄恕开着车叹口气,瞥一眼身边人青黑的下眼睑,腾出一只手去把右边的车窗关上了。

 

沈剑秋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感觉到黄志雄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始看他。两人对上了目光,黄志雄却又转开了视线:“你都知道了。”声音不稳,他的手在抖。不仅仅是手,还有他的两条胳膊,抖动着还牵到了肩膀。

沈剑秋顾不上答他,直接问:“你怎么了?是冷吗?”

眼前人只单穿了一身病服一双拖鞋就立在走廊里,即便上海的四月末夜里已经不那么冷,但暮春的寒意又丝丝缕缕透过医院走廊的金属扶杆和大理石地面渗出来。

“嗯?”黄志雄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然后抬起不受自己控制发颤的手看了一会儿,“戒断综合征。你知道的,酒精依赖。”

“嗯。”沈剑秋突然意识到黄志雄这是摆明了知道自己已经把他随身的档案袋看过一遍,有些语塞,想想才跟上一句,“那你现在好点了吗?”

原本移开的视线又回到了沈剑秋身上,黄志雄的眼里满是惊诧。像一个孩子,沈剑秋想。像一个孩子,很早就被遗弃,所以一个人在世界上游荡了多年的孩子,独来独往,自闭而落寞。太久没有人关心他,所以当他听到沈剑秋口中那两个问句的时候——不论那是真的关心,还是为了化解尴尬——他突然就傻了。

第一眼看在急诊看到沈队长清清冷冷,几秒钟前的这两句话却又真真切切敲进皮肉血液,带得四肢百骸竟然有了一点暖,而这一丝暖气又犹如一股细小的电流,激得人从后背到头顶都泛起细细密密的酥麻感。黄志雄脸部的肌肉不自觉的牵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却又没有,终只答他:“好多了。”

沈剑秋却笑了,还是清清冷冷的。可他确实在笑,抿着嘴,弧度不大。黄志雄眼前模糊,觉得自己可能困了,不然他怎么好像看到了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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