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ssimistic Idealists 12[靳东水仙全员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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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原本打算的两个人的午餐最终还是改成了晚餐,在韦天舒的强烈抗议下,除了周明韦三牛和秦少白这一帮老同学,另外还叫上了庄恕。打电话告知蔺晨的时候,这位大国手不甘寂寞也要来蹭饭,况且和诸位也熟,都是自小耍到大的同学。

凌远请客不容易,能宰一顿是一顿。

菜色健康得要命,用脚趾想都知道是养生大家蔺晨点的。红橙黄绿青紫白,全能看出食物本身的颜色,口味却寡淡。周明哀叹着终于回国,想念死了中国菜,正正经经的第一餐竟然没有煎烤炸。蔺晨就差把茶杯丢过去:“知不知道合理膳食应该少油少盐少味精?你在资本主义国家还没吃够?”

周明翻着白眼摇头:“吃得再不合理身材也比你好。”蔺晨噎住,什么东西梗在喉头,上不去下不来,终于还是抬手抓起茶杯闷进一口水。

凌远知道蔺晨这么点菜无非想着自己的玻璃胃,心里感动,差点笑出声又生生忍住,抬手叫服务员重新拿来iPad塞给周明:“你自己加菜,今天你最大,多少我都请。但是先说好,不能浪费。”

周明撸起袖子兴致勃勃,翻了两页反手又递给韦天舒,关于吃这件事,三牛比他懂行。

 

一张桌上坐的全是医生,最多的话题无非各自病例,而医生与医生间聊天的好处在于,都是专业人才,说什么都不需要和非医学职业人员同桌吃饭一样避讳。

庄恕提起今天下午那个感冒的法洛四联症弃儿,眉间隐约还有怒气。凌远听了原本也只是随意地接了一句口:“严重先心,再感冒发烧,这么小的孩子看来……所以爹妈就把她丢了。”

庄恕听见自觉诧异,但随即韦天舒加的牛眼肉一份一份端上来,香气扑面,铁板滋滋作响,一时把人的注意全分散开去。后来在洗手间,庄恕碰上刚往外走的韦天舒,想了想还是开口:“凌远刚才那话的意思是……他觉得那个孩子的父母把孩子扔了,这个,可以理解?”

韦三牛当下没反应过来,冲完了手才有些了然:“你也觉得凌远太冷血啊?”

庄恕下意识否认:“不是,我只是……”

“没事,你真这么想也正常。你别介意。我以前也觉得他给人感觉就这样,有时候说话办事冷冰冰的根本不讲人情,我当年也是一气之下就跑了,可还不是回来了。其实他就是面上什么都不表现出来,但心里边七弯八绕的,估计想得比谁都多。”韦三牛摆摆手,“直到今天,有的时候他说的话啊办事的方法啊我还是不能认同,但是我能理解。就好比今天,你刚才说他对那个弃儿事情的看法……你是后来才来的,有些事情可能不太清楚,不过我们倒是一直都知道,跟你说一下其实也没事。凌远小时候也是在医院门口被凌教授抱回家的,后来亲生爹妈找上门,说开了当年丢了他也不过就因为胃肠道有病,自己养不了。凌远多敏感的人,从此以后就觉得自己在家里是个外人。他妈妈吧,又是刀子嘴,一气了说话从来不对付……欸总之,凌远自从知道自己身世就开始和自个儿过不去。”

庄恕一时愣怔。

“咋啦?没想到啊?再跟你说个事儿吧。李睿你知道吧,前年,他们俩一起收了一对肝硬化的母子,小孩儿从妈妈身上过的病毒,爸爸跑了。妈妈为了给小孩儿攒手术费拼了命地工作,把自己的病拖得治无可治。当年凌远给他俩做劈离式肝移植,孩子现在恢复得不错,但妈妈最终还是不行,术后血栓,再取栓,折腾来去,最后还是多衰走了。术前有天晚上他们俩对着病例研究的时候,你猜凌远说过什么。他说:‘如果当时就把这个病孩子扔了,情况大概会比现在好得多。’光这一句话,把李睿这小子气得半死。”韦三牛把湿淋淋的手往他面前挥,“所以啊,别多想。他也就这么一说罢了。”

庄恕即想到自己的小时候,那些初到美国的前后,他总觉得自己已经不会被任何人的所谓身世故事戳中了,结果刚才猛然听到凌远的过去,他心里的某一处竟还是微微晃了几分。他认识凌远这几年,只觉得这个人手术台上办公桌前都是一样的强势,却从没想过他还有这样的过往。

再低头静了静,庄恕回到饭桌上,看到一口一个“秦老虎”谈笑风生的凌远,居然蓦地生出莫名心疼来。他无奈地摇头,自嘲最近怎么心软得要命,颇有一种父爱爆发的感觉。他挑过一筷子鳝丝,脑里思绪一跳又想到那个现躺在EICU的弃儿,胃里明明还觉得空,突然就吃不下去了。他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给急诊主任去了条消息。

 

黄志雄自从那夜说了那么多话,似乎已经把下半辈子该说的能说的字一气说尽,所有的暴躁似也出干净了,清醒的时候缄默就成了常态。

酒精依赖说白了就是瘾,再加上末期肝硬化的疼痛,机体精神的折磨层层附加,他这种不同寻常的颤抖的安静如同一种不断拓宽极限的忍耐。

韦三牛翻着他的病例和王东叨叨,这个人现在能一直这么不出声安安稳稳地坐着真挺可怕。

王东点头,怎么不是。他看过黄志雄的病史,一般碰到这样的病人,几乎都是上束缚带甚至约束衣的。

黄志雄出院的时候沈剑秋来办手续,他坐在整理好的病床上安安静静不出一言。洪少秋在一边躺着看得心惊,总觉得沈剑秋办成了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仿佛他驯化了一头成年猎豹。从整理行李到出院签字,每一件都听从安排,唯一坚持的,不过是沈剑秋在背起了他的行李包时他伸手拿了过来,执意搁到了自己肩上。

 

沈家在市郊也有独幢居所,但沈剑秋还是在黄浦的中档小区买了一套公寓,是个小高层的顶层,一百平米零一点加个小阁楼。

黄志雄跟在沈剑秋身后,门方推开,所有的陈设包括阁楼一览无余,屋里没有彻底的隔断,视野空旷,整个空间一眼尽可望到底。

沈剑秋反手拉上门:“是不是觉得空?我以前干过缉毒,那个时候比较特殊,以防万一。”

黄志雄点头表示明白。

沈剑秋刚转业的时候,一进公安就被安排去了缉毒,后来才又转去刑侦。因为毒贩丧心病狂的打击报复,那个时候干警下班以后都是允许配枪的。队里有过干警家庭住址意外泄露的前例,结果被报复,一家老小七口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所以他当时在这里买下公寓,不仅仅是为了使住所离单位近,更是因为担心自己家人的安全。装修的时候几乎没有考虑就走了北欧极简,能不隔断就不隔断,连改成小健身房的阁楼面向室内的那一面墙也装成了玻璃。回家一打开门,室内所有细节全然于心,这不仅仅是带来安全感这么简单,必要的时候,它真的可以保证安全。

铺盖明显收拾过,换洗的居家衣物就搭在床头。沈剑秋引着黄志雄走到床边:“你就睡这儿,钥匙在床头柜第一个抽屉里。我们俩差不多高,你比我还瘦一点,如果衣服换洗不过来,我的衣服你随意拿着穿就行。我一会儿得回局里,有个结案报告。等晚上回来我们一起去吃饭,顺便再买点东西。”

黄志雄四下看了看,没见第二张床:“我睡这里,那你睡哪里?”

沈剑秋一笑,抬手指了指再远一些落地窗边的榻榻米,果然还有另一床铺盖,榻榻米尾改成了坐榻,挨着墙面一张下沉式大书桌:“那儿。我一般都睡那里,经常晚上想案子到半夜,困了倒下就睡。床几乎已经不用了。”

看着沈剑秋转身往门边走,黄志雄难得有些局促,欲言又止往复几次,终于在他合上门的前一秒叫住了他:“那你,需要我在家里做点什么吗?”

沈剑秋一时也没想到黄志雄会问他这样的问题,顿了半刻才答他:“保重身体,好好休息。”

如同一条标准答案。黄志雄看着合上的门,原本下意识停在腹部肝区上的手突然意识到身体里的脏器疼痛已经比前几日削减很多而缓缓放下,再想想刚才的八字口号,黄志雄竟然轻轻笑了一声。

终于能笑出来。间隔太久,他几乎就要忘记笑的感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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