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恩

01

02.

沈剑秋的课题演讲结束，假期就开始了。F大的暑假总是长得令全国其他高校羡慕，而校长总是理直气壮地解释，我们学校的自招规模太大，这么大动静会影响在读学生的，这样看来还不如缩短学期来明智。

学校排名太好看，校长说什么都是对的。

当天下午沈剑秋又晃去书吧，讲不清原因，只是想到那里坐坐。这回时间宽裕，他才第一次认真看了看这幢红砖小楼，门前除了店名其它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他知道这个词的含义。Lotus，洛托斯花，古希腊神话中的忘忧花。

形如莲花，冷洁却香甜。

五个字母花体连笔，仿佛得见店主人隐晦而不愿或不能大张旗鼓展于人前的情怀，细腻浪漫而理想，深沉自持而宽阔。他立在这店名下面想，这样偏僻难找的地方，涉猎如此“刁诡”冷门的选书，哪里像个营业的书吧，分明一个自给自足的伊甸园。

他推门进去，吧台后面的年轻男子朝他点点头。沈剑秋一时发愣，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之前在这儿的好像不是你？”

男子抬起头来：“你说的是那个女生？”

沈剑秋摇头：“不，也是个男的，年龄比你再大一点，我前天问他借过一本图鉴看，有个弟弟叫明台。”

“哦，是你啊。”男子朗然一笑，“你说的那个是我大哥。一般白天我和阿香轮流看店，他晚上六点以后在这儿。”

“你知道我？”沈剑秋诧异。

“之前大哥半夜打电话到家里，让我去他书房找那本从法国背回来的图鉴，我怎么会不记得你。”男子看看眼前人神色，笑意更重，“我叫明诚，明台的二哥。”

男人口中的“阿诚”是他。沈剑秋恍悟，看了看吧台上简明的咖啡茶单，要了杯冰美式，趁明诚转身工作的时候问：“这个书吧开得这么偏，能盈利吗？”

“当然不盈利，也不是为了盈利。”明诚摇头，“最初是因为大哥嫌学校配给的书柜太小，他的作息又比较乱，住在教职工宿舍怕影响别人，再加上我们家离学校太远，索性在学校附近买了套房子自己住。二楼面积小些，一楼就放书架。后来是我还在F大读本科的时候，有段时间一个小组课题时间很紧张，经常通宵通宵地干活。图书馆一点就关了，我们没地方去，就给大哥打电话征用了一下这里的客厅。”

明诚等着咖啡机工作，走近来坐下：“然后我征用上瘾，就经常拉着一帮同学过来做事儿，毕竟这里比图书馆舒服。也不知道谁发现的，大哥的书实在有些丰富过头，东西方文学艺术相关的书籍很多都是孤本，图书馆找不到，网上也买不到。他的书房在我们那届很出名，很多人包括一些老师都跑来找书。结果大哥一想就说，不如就把一楼改成自习区算了，过来看书也有地方做事。后来又有人抱怨说没喝的太寂寞，大哥福至心灵索性就去办了个营业执照，挂个书吧的招牌卖卖咖啡煮煮茶。我们那届毕业以后这边生意就淡很多，但还是会有一些听老师介绍过来的同学，你是其中之一。”

看明诚转身去接咖啡，从冰箱里取冰块，沈剑秋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是说，你大哥是F大的老师？”

明诚晃着摇杯冷却咖啡，笑着答他：“是啊，他叫明楼，教经济的。”

 

沈剑秋在书架上挑下来一本迈锡尼雕塑图鉴，翻开来，图边的注解整行整行都是希腊文。第一幅金石纹饰撞进眼里之后，他掏出手机给妹妹梦辛发微信：“你们学院有一个叫明楼的老师？”

消息才送出去，明台的微信就一条接着一条炸过来：

“剑秋哥救命啊——”

“还是《不存在的骑士》，大哥说给我半个小时想想托里斯蒙多身上的俄狄浦斯情结的荒诞性。”

“俄狄浦斯情结是什么鬼啊，儿子恋母女儿恋父？”

“托里斯蒙多哪有爹娘啊剑秋哥！！！”

“我连托里斯蒙多身上怎么有俄狄浦斯情结都不知道居然还要分析这个情结的荒诞性……”

沈剑秋看着好笑，回复他：“这个问题有点复杂，微信解释不清楚，你把手机号给我，我给你打电话说。”

屏幕上迅速出现一串数字，沈剑秋拨过去，半秒后电话就被接起，明台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过来：“喂？剑秋哥？你在哪儿呢？没打扰你做事吧？”

“我在你家书吧喝咖啡看闲书。”沈剑秋憋笑，“倒是你，这么小声干嘛？”

“大哥在我房间外面坐着呢，就隔一扇门，要是被他听见我找场外援助我就死定了。”明台语速急快，“快讲快讲。”

听电话的人还是没忍住笑出来，抬头和明诚对上眼。明诚挤着眼睛张嘴模口型问他：“明台？”

沈剑秋朝明诚点了点头，再回话道：“俄狄浦斯说白了就是弑父娶母，在托里斯蒙多身上有体现。我刚大致想了一下，可能不太全面。”

“再不全面也比我自己想强多了……”明台在那边低声催促，“十万火急你就快讲吧。”

“好吧。”沈剑秋不再笑，沉吟半秒开口，“我觉得托里斯蒙多的俄狄浦斯情结体现在三段关系上。他和圣杯骑士团的关系是他行为上的弑父，他和索弗罗尼娅的关系是行为上的娶母，而他和阿季卢尔福的关系则是精神上的弑父……”

他还想继续讲，电话那头明台突然打断他：“大哥叫我，剑秋哥你等一下。”过了半分钟明台回来，“剑秋哥你别走啊，我和大哥现在要来书吧，你记得到时候救我一下啊。”语毕匆匆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明楼和明台一起出现在书吧。明诚看到他们来，从吧台后面抬头：“大哥，明台，来啦？喝咖啡吗？”

“不喝啦，你忙你的。大姐明天要去趟美国，挺急的。有个并购案她要亲自去谈，估计没一两个月回不来。今天下午她在市中心办事，说晚上我们一起在这附近吃个饭。”明楼语毕转头找明台，才发现坐在角落桌边的沈剑秋，抿嘴对他笑一笑，“你也在呀，课题还顺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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