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tus 04[明楼/沈剑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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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沈剑秋带着叶梦辛在学校正门不远处的海底捞大口吃肉。瘦瘦小小的女生表示饿了太久,直接把一盆澳洲肥牛全部扔进红锅。

沈剑秋不紧不慢地往清汤锅里丢了几片菜叶子,笑出来:“没人跟你抢,急什么。” 

叶梦辛眼巴巴等得不耐,突然想起没来得及回复的微信,遂开口问:“哥,你怎么突然问明老师啊?”

沈剑秋把菜叶子捞出来往妹妹碗里放:“我前几天看见他了。昨天碰到他弟弟,才知道他是我们学校老师。”

“岂止是老师啊。”叶梦辛摇头晃脑,“他是我们学院院长。”

“院长?”沈剑秋的筷子才移动到清汤锅上方,手一抖,两块冻豆腐从高处落进水里,溅起两寸汤花,“他才多大?”

“反正挺年轻的,三十多吧。”叶梦辛拿筷子在红锅里搅来搅去,“他可是我们学院的传奇人物。当年保送上的F大,剑桥读的硕士,巴黎大学读的博士。不过明老师能当上院长也不稀奇,他硕士毕业就出版了两本专著,英文的。到了巴黎,读个博士又出版两本专著,法文的。据说原本是可以留巴黎大学,但是F大把他聘回国,直接给了人家一个教授。结果教书没几年,又是两本书,不过这回总算是用中文写的。”

沈剑秋好奇:“入乡随俗跟着国家换语言?” 

“……因为那两本书现在是我们的教材。” 梦辛挑起一筷子牛肉裹进麻酱,塞进嘴里一脸满足地再抬头,然后口齿不清地问,“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我有心理准备。”沈剑秋正往锅里拨藕片,头也不抬,“听到他给他弟弟讲意大利文学,那种信手拈来的感觉,挺令人……震撼的。况且我这学期结题的时候差两本书,网上买不到图书馆也没有,结果在他地方找着的。”

“据说他的藏书特别恐怖,他在学校后面那个书吧只是他的一小部分,大多还是在家里。不过就那个书吧,我们学院的学生都没敢去过。”梦辛叫过服务员又加了份重庆小面,转头再道,“我们学院还有个奇观,就是,排到明老师的课的人整个学期都是哭爹喊娘的,但他每次上课教室又都爆满,走廊里都站人。”

“什么情况?”沈剑秋挑眉,一边拿漏勺把夹碎了的日本豆腐全捞进自己碗里。

“他上课特有魅力,往那儿一站气场就已经够摄人了。讲课又讲得好,内容不浅,但特别容易理解。这么无聊的课他都能讲得让我恨不得一节不落地去旁听……”叶梦辛从红锅里捞出最后一点肉,“但是听说他特别会挂人,期中考客观题还能活,虽然他从不划重点,可毕竟有标准答案,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但他的期末考就是学期论文,又占分数比的百分之六十,你知道多少人挂在他手里了吗……包括偏题的,包括抄袭的,下手奇狠,毫不留情。”

“抄袭?”沈剑秋难以置信,“抄袭被挂的那些都是傻子吗,交上去之前不查重啊?”

叶梦辛叹口气小幅度地敲了敲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少人都习惯了网上找几篇论文拼一拼,句子前后语序改一改,词换一换,查重就能过了。结果到了明老师地方通通没用,人家照样大段大段给你标红,甚至有的时候把出处都标出来,叫想挣扎一下的都没办法。最可怕的是,一学期几百个学生他挂了谁没挂谁一清二楚。据说你只要讲了自己名字,他都能说出来你论文写的什么。而且明老师不像有些老师一样凶人,他看起来不动声色和蔼得要命,但如果他找你喝茶,那说话简直拳拳到肉刀刀见血。”

“所以说这才是真有本事的人,这么年轻当院长不是没有道理的。我看你就该去他班上学一学期,保证你受益匪浅。”沈剑秋笑出来,“说起来我最近和他弟弟有点交情,如果你想要我开个后门,我倒可以帮你去说说看。明老师人不错,这么正当的理由他应该不会拒绝。”

“真假?”

“当然真的。被你说的我都想去旁听了。”

叶梦辛刚端起虾滑,听到沈剑秋说话又把碟子丢回桌上:“别别别,哥,听课行,进他的班还是算了吧。你可别吓我,我的绩点太宝贵了,我还想保研呢。”

沈剑秋笑着接过碟子,一勺一勺往锅里丢虾滑:“保谁的研?”

“明老师的啊。”答得不假思索。

“你不怕毕不了业?”

“……先保上再说。”

 

沈剑秋在宿舍闷了两天把书翻到底,在看完的当夜抱着书走去Lotus。推门进去除了角落里那张桌边的明楼明台,就只坐着一个人。

他走到他们身侧坐下,明楼盯着电脑在做自己的事情,明台闷头写卷子,奋笔疾书一阵突然顿住,停了一会儿有些焦躁地低声问:“大哥,它让写与杜甫《曲江二首》其一第二联逻辑意义接近的辛弃疾《摸鱼儿》和John Donne诗词各一句。”

明楼眼睛未离开屏幕,手里还在噼里啪啦打字:“你知道《曲江》其一第二联是哪句吗?”

“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明台眉头一跳,还是有些不确定。

明楼听他念完点点头:“这个知道,那就好。辛稼轩的‘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比较近。John Donne的那个你应该知道,很有名的。” 

“您就快讲吧……”明台声音微颤,笔尖运得飞快,“我现在焦虑得要命哪有脑子想。”

“英国玄学派诗人John Donne,”明楼顿了顿,“他的祈祷文集中有一段:没有人是一座孤岛,自成一体;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小块,那本土的一部分。如果一块泥土被海浪冲掉,欧洲就小了一点,如果一座海岬,如果你的朋友或你自己的庄园被冲掉,也是如此;任何人的死亡使我有所缺损,因为我与人类难解难分,所以不必去打听丧钟为谁而鸣;丧钟为你而鸣。”

No man is an island, entire of itself; every man is a piece of the continent, a part of the main; if a clod be washed away by the sea, Europe is the less, as well as if a promontory were, as well as if a manor of thy friend’s or of thine own were; any man’s death diminishes me, because I am involved in mankind, and therefore, never send to know for whom the bell tolls; it tolls for thee.

沈剑秋第一次知道这首诗是在高中,学校的英语诗文演讲比赛,老师塞给他的任务。那时他只觉得感动,又觉得诗人宽广,究其原因又不可得。谁知他听到明楼一句一句念,就突然明白了个中意义。不是正式的朗诵,可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侧影,沈剑秋就有了流泪的冲动。

从高中到现在,他终于可以明白这首祷诗的深意和作者的胸怀。而今天明楼在他面前念这首诗,毫不刻意。如果不是经历过风雨雷电,不是深味世态而敏于情,何能出此言平静自如似己出?

明台蹙眉点头:“虽然杜甫大概无意于这种宗教道德意境,但是心性相近。”

“此所以其为圣者处也。”明楼拍他脑袋,抬手看表,“收一下东西吧,我上去叫阿诚。你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也好好休息,放空,别想太多,后天平常心。”

两个人站起来才看到沈剑秋,沈剑秋方才听得专注,也是看到他们站起来,才意识到原本屋里另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明楼朝他笑笑点头转身上楼,明台反身就挂到沈剑秋身上:“剑秋哥……咋办,我活了十八年第一次这么紧张。”

沈剑秋任他挂着:“紧张什么?怕考不上你哥骂你?” 

“我要真考不上大哥倒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明台想了想道,“我是怕大姐……”怕大姐失望。

“有什么好怕的。大姐要是打断你的腿我给你买轮椅。”明楼哈哈笑着走下来,冒出一句与年龄不符的插科打诨,话锋再转又回到平常,“你只要尽力,不管什么结果大姐都会高兴的。”

明诚也跟在后面笑:“行啦别担心,你最近那么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大姐即便在美国也是知道的。”然后伸手把明台从沈剑秋身上剥下来,“走吧。”

看明诚载着明台开车而去,明楼才收回目光转向沈剑秋:“这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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