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ssimistic Idealists 21[靳东水仙全员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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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后来还是黄志雄回家给沈剑秋拿来一件衬衫。他们在医院门口五点就营业了的小早餐铺吃了早点,沈剑秋喝下最后一点豆浆,听到屋外汽车刹车声音。转过头去看,队友来接他,降下车窗叫声“沈队”。

他们一起走出小店,沈剑秋对黄志雄说回家再睡一会儿,而后在曦然晨光中走近suv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短短几步路,披着金色红色的初升日光,仿佛一株挺拔的南国乔木。

一上车就接过驾驶座队友递来的档案袋,抽出纸张来读,眼光扫过几行,车发动的瞬间他转头看向右边,窗户大开,黄志雄还站在原地。他抿嘴笑笑朝他摆手,驾驶座上的人伸手把车顶警笛收回车内,suv绝尘而去。

时间还太早,首班地铁公交都没有发车。错过了两餐药,肝区隐痛越来越明显,黄志雄看着满街空旷也无心再等,一步一步沿来时打车的路走回去。

他想起自己一家刚到马赛的日子,明明年少不经事,但什么都那么清晰。马赛有太多的温州人,乡音乡味随处都有,就单纯生活而言,仿佛并没有太多的改变。后来日子渐长,身边同来的亲友,有的腾达了,飞速拿到身份安居下来,而有的依旧在温饱线上苟且挣扎,他家明显属于后者。

直到父母双双病倒。本就是属于非法移民,没有居民身份,自然连社会低保都没有。他们很早就知道自己身体有问题,早年做工落下的慢性铅中毒,拼命存下一点微薄积蓄,很快就没有力气下床,数着日子病逝。

他早熟,并且一直觉得自己不是情绪澎湃的人。父母离世没怎么哭,毕竟很早就知道结局。他的父母是最普通的工人,却用最大的善意,花很长一段时间让他逐渐接纳承受。他们的离世不是突然,他早有准备。不太悲苦,只是有些淡淡的忧伤。不太难过,只是经常梦里再见。

古树村小学的黄日跳变成了黄志雄。社区中学的最后一年,他把父母留下的积蓄全部给了表姐,他说他用不着。表姐不是一直想开个餐厅,那就拿去用,他要去当兵了。

每次随着外籍兵团从伊拉克战场回到马赛,也都是今天一样的清晨。地铁,公交全都没有开始运营。部队的大巴把他们集中送到市内,他就一个人慢慢溜达回去。马赛的中心城区不大,宽宽窄窄几条街巷,早市已经开始喧嚷。表姐的餐馆开得红火,他有几次回来,在门口撞见出去进货回来的表姐夫,热情招络,再递上从小吃惯的糯米饭瘦牛丸子汤,就好像是到了家。

后来这样的生活也没有了。或许日子变得混沌,或许世界变得不再清晰,他不太怀念,过去的人和故事也鲜少入梦。他曾想过是不是自己已经习惯了随遇而安,太早离开家乡,太早脱离父母,太早独自生活,太早经历硝烟,睡过公园长椅桥洞水泥,披过雷电雨雪烈日黄沙,早就失去了家的概念。家是什么?无牵无挂的人四海为家,他不需要特定的归属。

可他现在走在上海市中心的街头,慢慢跨过静安来到黄浦。一边是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一边又是小巷平房又浅淡的温暖,清晨里半梦未醒的繁华安安静静,他正往“家”的方向走。即便一个多月前,这还只是个于他而言完全陌生的城市。

 

洪少秋早晨临时有事,到晟煊的时候已经十点过半。周末的集团大厦没有太多人,他一路走去,偶尔看到几个办公区内零星坐着加班的人。

CEO办公室里有说笑声音,洪少秋看看手上腕表,正准备敲门,一边叶晗拦了拦:“洪队,咋办,我们迟到了那么久,人家现在有别的客人。”

“我们又不是故意……”洪警官一脸大义凛然,抬手敲门,“大不了被骂出来,我再去找沈剑秋拍马屁。”

门打开,沙发上果然坐着另一个人。屋外两个人不停道歉,谭宗明摆手表示理解,让过身来介绍:“你们昨天晚上应该见过。明楼,中国学术界经济专业的权威,现在是复旦大学的教授。”

洪少秋转身就差鞠躬:“明教授好,老听剑秋说起。”

“这么夸我?”明楼站起来,“小洪?剑秋说你前段时间受伤挺严重的,怎么样?”

“没事了。”洪少秋笑笑,又一踌躇,“我们就在这儿吗?那谭总你们……”开玩笑,万一在谈商业机密。

沈剑秋昨天夜里和他八卦,晟煊最近打算和明氏联手并购红星,当时洪少秋在手机那边翻着白眼,谁高兴听资产阶级的八卦,径直敷衍过去,谁知这会儿突然想起,神经一跳。

谭宗明仿佛读心:“没事儿,明教授不谈生意,我们就是周末小聚随意聊,你们工作,只要不嫌我们吵就行。”

说到底今天叫上明楼来不过就是为打掩护。即便谭宗明只开放了自己办公室里一台电脑的权限,平白无故来两个人被授权排查集团网络,换了谁都不得不想想,何况公司里周末还是不少加班员工。洪少秋心思三转,明了。

屁股才挨着椅子,谭宗明声音又起:“我订个咖啡,你们喝点什么?”

那日洪少秋和叶晗即便迟到,离开的时间倒掌握得恰到好处,刚过饭点起身告辞。谭宗明有留他们吃饭的意思,洪少秋说着“不用了谢谢”慌忙就走。叶晗对他的跑路颇有怨言,不蹭白不蹭。

二人既走,谭宗明站起来:“吃饭去。”

“你怎么还请人喝外订咖啡?”明楼貌似无心。

“嗯?”谭大鳄理所当然,“茶水间这批豆子味道不太对,让换了,周一才到。” 

明楼看看他,意味深长:“叶警官看起来和洪警官挺配的,都是高挑干练。”

谭宗明拍拍口袋:“我赌一百块,他们不是情侣档。”

你有钱说什么都对。

 

凌远在晚上七点过一分接到电话,有个AB型肝源,状态极佳,供体远在千里之外,因为家属坚持随行,所以手续耽搁了一下,夜里十点半能到。办公室主任在电话里邀功,现在肝源那么紧张,何况还是别省的,多亏他磨破嘴皮才争取过来,当然,也是因为你凌院长名声在外。

“AB型?”凌远蹙眉,“所以黄志雄没法做?”

“黄志雄是没法做。但是和那对双胞胎血型相符。”办公室主任还是兴奋,“凌院长你放心,肯定能救一个人,要是没用的肝源我和你说啥。”双胞胎的情况的确拖无可拖,两个四岁的孩子躺在ICU里已经昏迷了很多天,心跳随时可能消失。

肯定能救人,凌远蹙着的眉头松了松,而且能救两个人。他转手就给周明拨电话,叫他一会儿拦住还在手术的韦天舒,供体夜里到,一到就给双胞胎安排手术。他们三个人交替三台手术,劈离式肝移植,救两个孩子。

周明和韦天舒提着一袋广东粥外卖出现在院长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他们敲了一阵门却没人答应,两人有些担心,推门进去,凌远正蜷在沙发上睡着。他睡觉向来轻,可这回即便是这么大动静他还是没醒,周明和韦三牛对视一眼,鼻尖发酸。

他知道许乐山前几天去世,也知道凌远这几日整夜整夜地失眠,不食,胃里痉挛随着溃疡痛卷土重来,但他现在睡得那么沉。这或许是外科医生的本能,当安眠药都无法起作用的时候,唯有接下来的大手术可以让他的机体进入自主补眠状态。大概是凌远的潜意识告诉自身需要恢复精力,他的刀下躺着两个孩子的生命,只要在手术台前,他不能有半分停顿半点手抖。

这是他在国内做的第二台劈离式肝移植,两年前的平安和冯渺是第一台。到此刻为止,这个手术在国内的成功率依然是零。他要把最好的状态带到手术台上,他想成功。说实话,直到今天,他已经不太在乎是不是所谓的“第一”。只是为了两条生命。

“听说你们两年前失败过一回?”周明看看时间觉得还来得及,又退出办公室外合上门。

韦天舒难得动容,也压低声音:“但你看他睡着这样儿,从从容容,根本没在怕的。”

“是啊。”周明叹,“这个人一直都是愈挫愈勇愈冷静的。”

“这是他在自己专业领域里的自信,二十二岁起就这样儿。有的时候还真挺羡慕的,欸,你也是,羡慕你俩。”韦天舒再默了一会儿,声音更低,“凌远这个医生啊……我竟然到今天才发现在这点上他其实一直没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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