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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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啦TuT）

31.

庄恕一夜留在病房里，一开始看着李川奇睡着，后来自己困了，就侧卧在沙发上躺着，在高干病房的沙发上断断续续睡了小半个月，他第一次觉得它还是有些偏窄偏短。一夜不安稳，他总是迷迷糊糊睡着又猛得惊醒，拾过手机看时间，然后趁着这点荧光看一看前方病床上睡着的人被褥起伏的身形，又闭上眼睛。

他在早晨六点不到彻底醒了，动一动别扭了一夜的肩背才坐起身来，就看到前方病床上的李川奇已经靠在床头，微微开了点床头小灯捧着昨天晚上看了半截的文件写写画画。

李川奇听到动静转过头去，再瞥一眼手表道：“这么早就醒了？不多睡一会儿？”

“昨天晚上睡相没找对，连做梦都觉得哪儿哪儿酸。”庄恕转转脑袋动脖子，提肩抻背再缓了缓神，“最近懒得去健身房，看来是有代价的。”

李川奇一边写字一边笑着摇头，点上句点才开口：“那你昨天晚上还非得睡这儿？”

“睡在这儿踏实，离你们都近。”庄恕穿上鞋子站起来，提过保温水壶往玻璃杯里倒水，试了试水温递给李川奇，又拿过一个苹果开始削，“我去楼下早餐铺买点吃的？还是说你等护士放饭？”

李川奇被他第一句话恍了神，定了定才道：“楼下的猪肝粥，两份，谢谢。”

庄恕失笑：“每天都是猪肝粥，不腻？”

“你们医院下面那家店神了。”李川奇接过庄恕递来的苹果，又摸了果盘里洗净的水果刀把苹果分出一半给他，“竟然能让我吃上瘾。”

“这就是问题……”庄恕咬一口苹果，香气四溢，眼里有他只在早晨独有的显得清清凉凉的笑意，“什么时候有空了我去买一份儿来扔给实验室，看看里头有没有加大麻鸦片海洛因什么的。”

“拉倒吧……”李川奇笑，嘴里嚼着苹果，眼睛又回到文件上。

庄恕来去很快，提着粥饭上来的时候照例成功引起众多饥肠辘辘夜班护士的注意，他一边抱着歉一边往电梯赶，按下十二楼才看见凌远。

“给你们家市长带的？”明知故问的八个字以问好，“你们女儿今天手术？”

“是，儿科和心外联合做。”庄恕点点头，顿了顿又道，“我进手术室里去，你没问题？”

“你问我啊？”凌远叹气，“好像即便我不同意，手术室就有人敢拦你一样。”

庄恕低低头笑一声：“也是。”

“没事。”凌远说出无头无尾的两个字，再静了半秒，又补上一句，“肖主任在我们医院做这种矫正手术开始至今，成功率是百分之百，包括成人法洛四联症。况且我看了你女儿的造影，虽然没有肝胆胰脾胃肠道那么熟练，但也大致明白。没事。”

庄恕有些惊奇地抬起头来，凌远也看他，然后再解释：“那天去会诊，顺便。”

哪里顺便，也没有会诊，庄恕心里清楚明白，想起自己做收养决定给凌远打电话的那天夜里，知道这已经是他最盛意的表达，所以才更感动。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十二楼的护士台，庄恕随口一问：“你来……？”

“我不来，我去九楼。刚说话，所以错过了没来得及下。”凌远已经微微侧身准备往回走，继续轻声道，“代我问好你家市长。”

“好嘞。”庄恕跟上几步，也凑过去低声道，“代我问好你家大国手。”

洪少秋和沈剑秋小组在青岛的办公地在海边，一个荒废渔村里的一栋其貌不扬的小楼内。远离城市中心，住宿条件相比单位宿舍就简陋一些，洗手间和浴室是公共的，卧室六人一间，屋内一张桌子并上三张高低床。

刚来那天，在一起巡视了众同事安顿好之后，洪少秋和沈剑秋默契地对视一眼，随即去底下仓库，先后拖出来两张单层铁丝床，挑了一间闲置的空屋搬进去清扫整理，硬是改了一间双人间出来。

昨日通宵了一夜，早晨洪少秋回到房间后就不管不顾横睡下，两条腿溜在地砖上，衣服不换，连窗帘都懒得拉。沈剑秋手里拿着记着一夜成果的薄薄一张A4纸随后跟进来，想和洪少秋再过一遍，刚准备开口，一眼瞧见他看似闭目养神，实际精神都有些委顿。想想此刻屋外阴雨，担心洪少秋着凉感冒，手才凑上他额头，洪少秋就提起眼皮道：“没病。”

“没着凉生病？那又怎么回事？通宵又不是第一回。”沈剑秋一愣，然后脑子转过来，蹙着眉头问他，“你伤到底好了没？”

“你还担心我虚报？”洪少秋笑，“好了，但是可能一下到青岛，水土不服再加上下雨吧，疤那里不太舒服。”

沈剑秋伸手就去掀洪少秋T恤，洪少秋没防备，想拦已经来不及，只得任由他掀去，语气夸张：“你干嘛？”

“什么干嘛？在德国集训的时候谁没看过谁的？”沈剑秋手指已经触上两处新伤，愈合以后的疤痕此刻显得肿胀，疤痕周边皮肤隐隐泛红发烫，原本玩味语气褪去，“湿冷湿冷的半夜也不知道加件衣服，你就不在意吧。你这两处伤，当初没养好就急吼吼出院，出了院也不消停，算算现在才多久就发作了，到五十岁不疼死你。”

洪少秋却似不甚在意：“你说，我们能活到五十岁不？”

“你别作，保管你高寿。”有意的文不对题，“等着，我给你倒水热敷。”

搭上第二块毛巾的时候沈剑秋的手机铃声就响，他摸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嘴里丢下一句“凉了你自己换一块”就径直往门外走。来电话的是黄志雄。

沈剑秋接起电话前一秒才意识到，自己一到青岛就扑身工作，进入状态以后忙得日夜不分，这天恰巧可以休息先短暂告一段落，却也已经距离开上海过去好几个工作日。

他有些歉疚地接起电话来，一声“志雄”还未出口，那边声音即刻响起，“你还好？”没有称呼，只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一时让沈剑秋无法判断出他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普通的问候。

他只得规矩应答：“我挺好的。”四个字话音落，他听见那端的人明显出了一口气的声音，于是也稍稍放心下来，于是转而问他，“你还好？”

“嗯，还是老样子。”声音有些微的起伏，而后又迅速回到平常，“很忙吧？”

“嗯……”沈剑秋听着电话，突然发觉迟到几日的疲累席卷而来，仰面半伸了个懒腰，声音也难免松散下来。

走廊尽头的窗户玻璃正对着不远处的礁石海滩，再稍往外延展一些，翻着白色泡沫的海线进进退退起起落落。初来那日曾感慨过的碧色海面，因为没有阳光，显得暗沉。沈剑秋突然不知道说什么，静静听着对方的一呼一吸，眼睛盯着屋外的海面，浪花卷上海滩拍碎在礁石的一面，腾起一阵水雾又散去，循环往复。

然后他伸手开了开窗，风和雨丝一起扑进来。

黄志雄听见了，声音里带点笑：“你在哪儿？在外面？”

“在屋里，刚开了点窗。”沈剑秋不知自己低眉时候眼角划过的笑意，“我们住在海边，是真的海边，离海特别特别近。”

“唔……”黄志雄沉吟。他见过海，亦或是很熟悉，马赛就生长在海边，那片地中海深水港口平静辽源，深沉宽阔。参军前日，他曾在港口边集市里的小长凳上坐着，看了一整日装卸的集装箱。

后来黄志雄听他话音里疲倦沉沉，再随意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沈剑秋捏着手机把窗关上锁好，一转身，洪少秋在房间旁倚着门框抱臂看他。他一愣：“你怎么出来了？”

“水凉了。”懒得理所当然。

沈剑秋摇头叹气：“热水瓶里不是还有？”

“算啦差不多了。”洪少秋看他脸色，“黄志雄？”

“是他。”沈剑秋快步走回来，把人往屋里赶，“你还不睡？我都快困死了。”

洪少秋挑眉：“他还好？”

“他自己说没事，但听声音……恐怕不太好。”沈剑秋顿一顿，“我不太放心他一个人住。万一自己倒在家里面，我又不在……”

“找个不太忙的朋友帮忙照顾一下呗。”

一语点醒，沈剑秋把所有人在脑中迅速过筛，然后给蔺晨发了条消息。雨似乎更大，风裹挟着雨珠子刮到窗玻璃上已经可以打出响声。沈剑秋看了一眼正定闹钟的洪少秋，把自己的手机充上电，关机前一秒又取消，直直摆在自己床头，而后合眼，迅速陷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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