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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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鸽子还是没能下线……

24.

沈剑秋没想到明楼会提到他，听到他这么讲，有那么一瞬间，沈剑秋的一双眉眼间好像碎出了一片星子。他原本就瘦，面颊清俊，即便他一度也是叱咤球场的风云学长，近几年潜心学习，又不需要常常跟着考古系的学生拉去野外挖土，皮肤原本的小麦色倒也往浅里换了几个色号。那一瞬间，这张脸上的神情直接打得明楼晃了神。

空间安静下来。几秒后倒还是明楼先抿抿嘴轻声笑了。沈剑秋恍然醒来，亦抿抿嘴却低下头去。明楼等着沈剑秋接话，沈剑秋一时又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两声轻笑后，空间又一次静了。

蔺晨指尖转着一只茶盏，一只手翻出来的花样奇多，茶盏却怎么都不会磕回到台面上。他想了想，拿手肘碰碰明楼：“明教授压着满腔的义愤填膺说了那么多，看起来之前也碰到过？”

“呵，岂止‘碰到过’。在法国的时候有一回，我们学院的院长也参与其中。后来给校长写邮件，查实了，情节严重的学生直接开除，不严重的几位这门课零分处理不能重修。一个教授一个院长，一个被学校辞退，另一个撤销院长职务。”明楼顿一顿，鼻间哼出一声，“还有一回，那会儿还是在国内呢，具体什么前因后果就不讲了，总之那次最后，从学生到讲师到教授甚至到校办教育局领导，被处分的一共有七个人。”

沈剑秋惊愕。

蔺晨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事。这个故事在人口中传来传去，传得很大，但具体有多大，没人知道；传牵涉广，具体牵涉到谁又没有确切的名字。当时有两个说法，一是讲上面也帮学校压着，毕竟是一桩丑闻；还有人就说，未必就有传得那么严重，或许只是个别学生为了什么目的自导自演了一出小戏罢了。

这回听明楼亲自讲了，蔺晨也是一愣，很快明白过来就在一边嗤嗤笑：“他们明家什么背景？当年他想彻查想举报想往上面告，谁敢拦着？就算有敢拦明大少爷的，怎么说也得拦得住才行啊。人以为他在F大，那么多人对他的背景讳莫如深只是因为明家有钱？”

明楼脸上闪过半秒讥讽：“不仅如此。那会儿我已经收到了英国那边的offer，对方确定要我，申请流程全部结束。我再怎么得罪人，他们也不可能去撤回给我的推荐信，学校也不敢不给我发毕业证。没了后顾之忧，自然敢放手去举报。我从巴黎大学毕业以后，回F大经济学院任教，当年这件事被处理的七个人里留了两个，知道我回来，一个去了H大，一个索性退休了。”明楼叹气，脸上无奈更多，“幻灭过吗？当然。这世上的大学，不论建在哪里，历史多久远，声望多尊贵，从来都不是什么象牙塔。为什么还回来？多少人问我，幻都幻灭了，回家守着几个公司好好赚钱和谭宗明抢生意抢地盘不有趣吗？那当然很有趣，但我就是想试试，没有象牙塔，我来建一个，这可不可行？它可能需要很久，几十年，几百年，我死前是看不到了，但或许能看到我的学生里至少有那么一个能够继续把这样的理想践行下去，底线之上的大鸣大放，底线之下的严谨自持……”

明楼有些激动，沈剑秋也是，但屋内却又静了下来。蔺晨搁下茶盏，两手农民揣晃了三晃，看看左边，看看对面，还是没人说话，遂开口：“我插句嘴行不？”

明楼瞥：“没拦你。”

“欸。小沈……其实说回你现在的这件事儿，你是完全可以去指出来，方式温和一点呢，就是在发表的时候换你的名字，然后让编辑方出个写错名字的声明；或者索性不发了。但接下来肯定流言四起，明楼又远在经济学院，隔着学院隔着山呢，他手再长也不能穿山呀。那既然有系主任在上头引导舆论，你就会是受伤的那一个。换个激烈一点的方式呢，那就在发表后直指抄袭，往系院以上走，学校，教育局，或者在微博上贴，震慑作用明显，而这些地方如果需要明楼出手，反而会比较方便。但如果要指出点破这件事，不管你的方式激烈还是温和，接下来在学院里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尤其你还正在准备考博，这个博士也就悬了……我猜你现在一定在想，如果是这样的博士，不读也罢，对不对？”蔺晨顿一顿，话头一转，“欸，不过，也就是一个博士而已，世界之大，哪里不好读博？英国和法国的博物馆学应该都不错，是吧？”最后一个“是吧”，是冲着明楼。

明楼听着眼睛一亮，下意识地转头看蔺晨，正撞上对方那嘚瑟自己聪明才智的熟悉神情，也乐得回一个赞许的眼神。然后他对沈剑秋道：“蔺晨说的不是玩笑。如果你愿意出国，这个倒是真的可行，而且英国法国的博物馆学也是真不错。”

沈剑秋噤声很久，这会儿更加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明楼认真的笑意，眼角的褶皱，有那么一刻仿佛静止了的全身的血液又一次流动起来，越来越迅速，直冲脑顶。他似乎是觉得温暖，似乎又是激动，似乎有什么被希望和强烈的期待点燃，又似乎看到了自己有多么想成为一个如同明楼一样的人。

想站起来，去经历幻灭，去浴火，去重新点燃自己。去经验，去感受，去学习，然后去继续用毕生去拥护维持一些很难却很值得的东西。

明楼点开手机翻了翻日历，算算日期，道：“现在申请是有些紧张，毕竟你导师也没选，文书推荐信包括语言成绩一应材料都没准备。但如果你决定出国，我倒是可以帮忙。英国法国高校里有我很多朋友，如果你想去，这个寒假就可以帮你安排联系导师去跟一个课题做做。即便仓促，你的才华和成果，也足以让他们看见你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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