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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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明楼回座的时候沈剑秋和明台正对着手机屏幕指指点点聊得欢，他看了一眼自己随意丢在桌上的餐巾顿了顿，默默将其理好。沈剑秋抬眼，摸摸鼻子，仿佛下了个决心，才终于开口打听他将要离开F大的传言属实与否，末了再添上一句叶梦辛的考研志向。说完了沈剑秋又后悔，脑中过了八百遍会不会解释得太多显得刻意。

明楼一愣，轻笑一声感叹消息传得这么快：“自从我回国之后剑桥和巴黎大学就一直在邀请我回去，几所美国的大学也举着终生教授来找我。之前一直不作考虑，是一来觉得对我自己而言时机未到，二来在国内的确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前段时间巴黎大学有个合作项目找我，上个月剑桥又发邮件说希望我去那边开个课。国内的工作差不多已经告了个段落，这个项目难得，开课也不是什么坏事。项目能远程做，实在没法在网上聊了的话周末打个飞的也很方便，毕竟英国法国不太远，所以我大致权衡了一下倒也觉得可行。”

“所以就是确定要走了？”沈剑秋加问，突然发觉自己声音有些局促，下意识地去看身侧明台，谁知那小子仿佛习以为常，专心致志戳着手机屏幕打字发消息不知道在和谁聊什么。

“对。”明楼笑，看着沈剑秋又突然意识到什么，“不是一走了之啦。我的教职依旧在F大，项目也不大，一年就回来。但叶梦辛想读我的硕士可能难度有点大，如果她不介意硕士二年级换导师的话——当然就我个人而言，不太建议中途换导师。她成绩不错，至少制度经济学学得不错，所以我猜她大概能保研；如果她考研，想跟一个很好的硕导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研究方向确定以后若需要我的推荐我也很乐意帮忙。到时如果硕士毕业她考虑继续读书的话，欢迎她报我的博士。”

沈剑秋点点头，说一声“好”后突然就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桌上顿时陷入一种尴尬的安静。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某种情绪又开始聚集，但这次不是在胸口，而是游离于四肢百骸。

好在明台就在此刻将手机屏幕举到了明楼的鼻子前：“哥——过会儿我想和剑秋哥去看电影，你一起来嘛。”

明楼皱着眉头将手机拉远了点：“《太空旅客》？”

明台继续拉长声音叫他：“哥——”

“你们去吧，我还有一堆论文要改。”明楼还没来得及乜他一眼，明台另一只摊开的手掌又几乎举到了他的鼻子前，他伸手赶他，“干嘛？”

“我是学生，我没钱。”明小少爷理直气壮。

沈剑秋慌忙去拍他：“我带卡了，没事。”

明台皱着鼻子朝沈剑秋挤挤眼睛，然后对着明楼将手伸得高了些。

明楼败阵，无可奈何地摸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信用卡拍到明台掌心里：“呐，够了吧，明少爷？”

“够了够了，谢谢大哥！大哥最好了！”明台熟练地将卡收好，就差作揖。

明楼破功，笑着抬手看看表，又扫了一圈桌上未尽的饭菜，起身将围巾圈到脖子上，然后拿起身侧椅背上搭着的大衣准备往外走：“行，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可以继续，回头买单也拿这张卡，玩得尽兴，看完电影可以再去吃个夜宵。”

沈剑秋在学校九门边目送执意要和自己一起回到学校再回家的明台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他想起就在一分钟前，明台一边在打车软件上输地址，一边嘟嘟囔囔地兀自祈祷大哥已经和大姐说过今天自己会晚点到家，不然回去可能又是一顿骂。

他还想起，明台再和他道完再见，钻进出租车前又朝自己眨眨眼，然后飞快地说了一句话。他说：“剑秋哥，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时候和大哥特别像？”

沈剑秋看着在深夜空旷的马路上绝尘而去的出租车半晌没回过神来，这个夜太静了。校园里的学生走了大半，几乎每一幢楼都浸没在夜色中，而这冬夜里竟然难得没有一丝风。他往研究生宿舍去的路上清晰地听见自己先踩在水泥路面后踏上大理石路面的脚步声，沿道的街灯很亮，冷色光一片一片地铺陈，就更衬出静来了。

他一时有些无聊，低头时看见自己的手机屏幕在口袋里一阵阵发亮，他取出来看，屏幕上是欢脱的制度经济学微信群。划开屏幕打开微信，沈剑秋正准备进群去看未读消息，竟发现屏幕下方通讯录上出现了一个红圈，他有些诧异地点开朋友推荐消息，然后看到一只……正在展翅的……疏狂的……鸽子，横在头像旁边的昵称认认真真写着“琅琊阁主”。就在沈剑秋觉得自己可能要在这宽阔的安静的冬夜的校园放声笑出来的时候，他看到了下面灰色的备注小字：蔺晨。

沈同学憋笑失败。他在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因而笑得浑身发抖的同时砸了他的手机。他两步过去捡起来，匆匆点了确认后，正就着路灯仔细检视自己的手机屏幕有没有被摔出裂痕，蔺晨的消息就爬上了屏幕。

“秋秋~晚上好呀~给你个任务咯~”

沈剑秋盯着屏幕愣在原地，还没想好该回哪几个字过去，第二条消息就又掉了进来：

“别怕，我以前叫明楼是叫楼楼的！”

沈剑秋目瞪口呆。然后第三条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继续掉落：

“好吧，叫过一次，差点被他打断腿。大爷的。”

沈剑秋已经当了机，他的手指悬停在屏幕键盘上方，实在不知道应该打下一个什么字母。

紧接着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表情动图，那是一串来回滚动的，巨大的，黑体加粗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终于蔺晨仿佛过足了瘾，总算开始好好说话：“好吧，在你彻底被我吓跑之前，我先说个正经事儿。每天晚上八点，拜托你给明楼发个消息提醒他吃中药呗，没人在他耳朵边逼着他喝晚上那餐中药他是决不会喝的。”

沈剑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语言：“啊 为什么是我不是你？”

“我忙着呢，最近老爷子回来了。”

“发个微信而已。”

“……明楼说我太烦了。”

“是。”

赫然一个“对方不想和你说话并扔给你八百斤黄连”的表情包。

“我错了，所以？”沈剑秋盯着表情包里高举炸药包似的人影，惶惶。

“他屏蔽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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