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恩

To the very best of times.

01.

即便已经回到上海数年，明楼依然时常想起黄志雄，也想起他在巴黎的居所，居所对面的中餐厅。他没有准确定义过自己和黄志雄之间的关系，在那些日常和琐碎中，总是觉得一切都是舒适而顺理成章的。他也没想过有一天他突然就会和一个人失去了联系，所有的痕迹仿佛一夕之间便消失殆尽。

有时夜里做梦，明楼偶尔会梦见那个晚上，通常唱着莱昂纳德和beyond的餐厅小角落，突然就唱起了崔健。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黄志雄，抱着红色电吉他，被餐厅的老板娘赶上台去。餐厅里多有熟客同乡，说他难得回来一趟，就大声点歌，要听《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如果可以用“惊鸿一瞥”来形容男人，那天晚上他就已经将它安在了黄志雄身上。在此之前，明楼从不听摇滚。

而站在现在这个点上从后往前看，明楼才蓦地发觉，他认识黄志雄的那两年间真的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密集的伏笔，大量的隐喻，那些看似顺理成章的，其实无一例外都应当是出乎预料。所谓伏笔，所谓隐喻，虽然在日后回想起来仿佛吉光片羽，却倒也无非是一些在私人意义上被潜意识地强化了的人事。而那首此前从未听过的摇滚，仿佛带来某种悄然释放的神秘力量，只稍过一阵风，便已在不察间改变了平静水面之下，生命深深处，某些暗涌的流向。

那时的明楼巴黎大学经济学博士在读。在学院里，他的名字后面通常会跟着一句，是的，就是那个已经出版了两本专著的剑桥硕士。导师评价明楼会说，他无疑已经是这个领域内的青年学者之中的佼佼者，他的成果在整个欧洲经济界都颇有分量，他的出类拔萃有目共睹。当年还有传言，有一个和明楼同届的博士，在看了他的论文以后就消失了，半年后出现在了商学院。有人问他为什么不读经济而读商了，他说，有明楼这样的人在前，他觉得自己没法毕业，末了还感叹一句：“他聪明得像个魔鬼。”

有人说他锋芒毕露。明楼的确是那种在任何一个研讨会、酒会、沙龙、晚宴上迅速吸引大众目光的人。他幽默而且健谈，年轻但不青涩，眉眼锐利，相貌英俊，举手投足气度不凡，礼节无可挑剔，大脑丰富得令人惊叹。

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明楼在私下到底是怎样的人，于是就又有人说他低调。他在学校里专业，严谨，认真，沉潜，说话语气温和，却让人不自觉地生出敬畏般的距离感。他很少谈论自己的生活和家庭，朋友多，却也没有特别亲近的。他与人交往似总只停留在学术层面，除此之外，评论电影，感叹天气还有学院餐厅的自助几乎一成不变的菜色。

明楼是大家里长起来的，自小富有，健康，放松。中国人说他和巴黎很契合，法国人说他的身上带着东方传统绅士的影子，这也正是他令人着迷的地方。

不过这一切在明镜口中却仿佛不显得那么耀眼。用这位明家长姐的话来说，自小看大的弟弟，除了模样的确还算周正，其余时间只知道胡思乱想兼高谈阔论，有这么多闲工夫还不如多管管自家的生意。她面上嫌弃，和人谈起，一口一句说着“我们家明楼”的时候，眼中的骄傲倒也是怎样都藏不住的。

而明楼身上所有的深沉大气稳重，到了明镜面前，大多情况下也是一分也不敢留。比如当他带着她在公寓楼下的中餐厅吃饭，晚餐将尽，明镜开始说话，令他一句嘴都插不进去的时候——

“今天晚上这才叫吃饭嘛，你看看你今天中午吃的都是些什么？每次我和你说吃饭这个问题，你不要老是拿‘法餐法餐’的来搪塞我好不好？你长的是一个中国胃呀，一年到头天天吃法国菜的，你能吃得惯吗？

以后不要图省事就老是留在学院里吃饭，多等一等，到这里来吃不好吗？你要是饿，就在身上带点水果，听到没有啦？哦对了，是我疏忽了，早应该想到让你请一个厨师的，不许拒绝我，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知道你自己肯定是懒得请的，正好我这两天在，我帮你请，这总可以了吧？

你都这么大人了，一个人在国外读书也这么多年了，连吃饭这件事都照顾不好自己，这要我怎么能放心的下呀？看看你，这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辛苦归辛苦，总不能真的废寝忘食吧？欸呀，我看你毕业以后还是赶紧回来上海吧，至少家里头有人做饭呀。鸽子汤你也很久没喝上了吧？身体是你自己的，平时还是要多注意休息。还有啊，你的头疼病怎么样了……明楼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啦？你怎么一句话都不回我？”

“大姐您喝水。”明楼趁着这一停顿，赶紧低眉提起茶壶往明镜的杯子里倒茶，双手奉上，堆出一脸的笑来，“好啦，我都听您的，接下来一定好好吃饭。”

餐厅就在这个时候热闹起来，靠近角落里小舞台乐队的那几桌对着刚被推上台子的年轻男人鼓掌。明楼下意识转头去看，男人白T恤黑夹克，从旁边人手中接过一把红色电吉他，和身后的几位乐手稍稍交谈，再转过身来抬起头，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腼腆，很快就笑开，眼中的光一跃至餐厅尽头，扫过明镜明楼的桌座。然后他就喊起了“一、二、三、四”。

明镜低低对明楼说：“这家餐厅这么热闹的啊？”

明楼答一句：“之前没碰见过，今天是特别热闹。”话才说完，他就被这首摇滚再一次引得转身去看。年轻男人唱着歌，每个字都带着一点轻微的烟酒嗓，居然好听得不得了。而他一张脸仿佛被吉他的红色映上，全身被笼在浅淡的明黄色光线中。他唱得自在，抱着吉他玩得很开心。

一曲毕，任凭台下的客人再怎么鼓掌说“再来一个”，他还是将吉他交还给原本的乐手，摆摆胳膊，拉上夹克，挽起袖子，自钻进后厨帮忙去了。

明镜看见明楼脸上的笑意，拾起筷子给他的碟子里添了一块椰丝糯米凉糕：“你呀，还是多出来吃吃饭，别老闷在家里写文章，人都要写傻掉了。”

tbc.

ps. 更不出雪山来 居然发现一段存货 青年楼 青年跳 脑洞在lotus前 但是因为那时太苏党花儿 于是就先写了lotus…… 

pps. 这文说不准 可能坑 可能崩

ppps. 我努力在庄医生上线前完结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