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主义是一种 06[庄恕/凌远/全员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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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到家已过午夜十二点,庄恕拎包入住,公寓里所有的日用品都是准备完全的,甚至冰箱里都放着一些水果和饮料。他吞了褪黑素片躺下,崭新被单蓬松地漏出一些洗衣液的浅淡香气,稍一扭头,看到床头柜还上放着一瓶未拆封的深睡枕边喷雾。

胃里先填下了来自黄志雄的精致菜肴,又在喝着粥的李川奇和凌远对面吃了一盆炒面,庄恕此刻有点撑。然后他有些困了。将睡未睡的时候,他的脑子里飞快闪回过去的几个小时,从撂下手头上亿的并购案亲至机场接机的谭宗明,到亲自料理忙了一夜的黄志雄,从为了送一个甜点特地从餐厅跑去医院的蔺晨,再到李川奇,说着已故妻子时候眉眼间缠绵的忧伤怀念,谈起女儿时又是一脸掩不住的宠溺温柔。

还有凌远。他早知他的优秀,却没有想到他如此优秀。他感叹甚至惊讶,却又觉得这一切都不在意料之外。

庄恕眯着眼看窗帘缝隙间那些隐约的活动光斑,绷着身子伸了个懒腰,然后长出一口气,彻底沉入了睡眠。

 

最近第一医院多数不论单身非单身男女职工都非常亢奋。毕竟除了心胸外科来了个形象气质堪比凌院长的庄恕教授,中医内科还新来了个女博士于曼丽。

全世界都在传,那个帅得堪比凌院长的庄教授,不仅技术顶尖才华横溢,人还温柔,对谁都有耐心。直到某天中午凌远和庄恕在食堂打了照面,一人进一人出,凌远轻飘飘地朝他丢下一句“才上任一周的庄大夫最近在院内人气很高啊”就径直离开,给他留下一个五味杂陈的背影——至少在庄恕的理解看来,是这样的。

而那个中医内科的女博士,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见过她坐在蔺晨身边抄方找穴的人都说,这两个人将会是中医学史上最……没能说完就硬生生掐了,因为看见他们的主任站在身后,一句话没说,只转着左手无名指上一只明晃晃的戒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纠结了一个中午的庄恕想着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得罪了自家院长,默默趁着午休的最后半个小时回办公室理了理这些天自己收到的,都不知道是谁堆在办公室门口的巧克力和小零食。他本也不想收,送到护士站想让大家分了,谁知女孩子们要不是说怕胖,要不是就说怕送礼物的人砍了她们,谁都肯不接。庄大夫有些为难地看着那两大袋精致零食,终于还是提着它们主动往十楼向凌远请罪去了。

 

凌远的办公室虚掩着门,庄恕走到门口,听到里面金副院长说话的声音隐隐透出来,他稍退开一些,谁知老金声音越来越响:“我老金也算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做到今天了,您上任几年来也就我这个第一副院长有个贱脾气心甘情愿听你使唤。我想着再过两年我就退休了,好嘛,李睿回来了,不明不白我就多了个李助理。前段时间岗位调整,底下人有多少寒心的您不知道?我还在为您东奔西走找解释,到了今天,我像个笑话一样戳在这儿,连小于都知道有事儿别找那个姓金的老头得去找李助理。我知道你凌院长是能人,大能人,所以看不起我们这些老不中用的,眼里容不下笨蛋。我……”

然后话没说完,不知谁的手机铃响起,紧接着办公室的门被掀开,老金举着手机头也不回地走向楼道。庄恕在一边再站了站,听着办公室里没别的动静,才走过去敲了敲门。

“进。”凌远一字出,看到来人,默默泄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到了椅背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还在午休时间吧……”庄恕抬手看看表,“没影响你休息?”

凌远不置可否:“都听到了吧?” 

“啊?”庄恕没料到他问得如此直接。

“知道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了,老金声音那么大,你不想听也听到了。”凌远也不顾庄恕脸上若隐若现的尴尬,“怎么,不隔着个Skype就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那也许是我走路没声儿呢。”庄恕看了看凌远脸色,还是搁下手里的东西,拉过椅子来坐下,“好吧。岗位调整?”

“半年前,我从临床上裁了一批文革期间读大学的老大夫调去行政和后勤。下面意见很大,有说我不近人情的,有说我冷血的,有说我不顾师恩用不着了就扔的。”凌远几句说完,顿了顿,“去年一年,院里眼科中心、生殖中心、移植中心先后成立,接诊量手术量持续加大。这些一台常规手术都做不完的老大夫,不把他们换下去,新人就进不来。他们不退,那些年轻技术好的医生就上不去。现在是没出事,手术做不完了,他们全院上下那么多学生,这个帮一把,那个替半台。哪天万一没帮上,没替上呢?临床安全的底线之上我比较灵活,但只要触及这条线,我不管是谁,不合格就得走人。不走,难道留在临床一线供着?”

庄恕似乎在想什么,静了一会儿,然后问道:“那你岗位调整的理由呢?”

“国家规范化考核。”凌远抬头,“还不够充分?”

“合理。西方的医院体制,医生每几年就要重新参加考试,美国各州不同,加州是三年一次。考试合格后还要经过专家组认证,认证通过,行医权才会继续被认定为有效,否则就是非法行医,我认为它正确。我们这个行业,容错率极低,临床上任何一个失误甚至错误无论大小都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但这样的评定和制度,在中国这个人情社会里,有时是会让人觉得水土不服。你又是那个开先例的,把老人踢走,不管你的出发点是什么,的确容易让人误会。”庄恕说完,看见凌远在看他,继续问道,“那金副院长呢?”

“他啊。”凌远出了口气,神情稍有些复杂,“他是业务副院长,在任期内我不会撤他,但是器材方面,我不让他再碰,全部交给李睿。”

“出大问题了?踩到你的临床安全底线了?”庄恕问。

“不是太大,虽然没碰到那根线,但也快了。也没什么好瞒你的,老金说他是第一次违规,我信。但是器材这块,有了第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到最后收不了手,栽在这上面的人太多了。我今天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万一到时候出了事,即便我不那么高尚说老金,就说医院这摊子,谁都不好收,这种事带出来的名誉损失,怎么填?”凌远出口气,再补上一句,“这件事儿,除了老金和李睿,剩下的你知我知。”

“当然。”庄恕点点头,“还有吗?”

“没了。”凌远说完这一串,刚才已经顶到后脑的气仿佛通了,看着庄恕朝他眨眨眼,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干嘛?”

“其实你心里明确清晰得很,我也没说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庄恕一顿,抿抿嘴,“况且,你是院长,我还是个从没进过管理层的小大夫。”

凌远吸口气:“既然我院心胸外科教学主任庄教授不乐意听……”

庄恕从容不迫地打断他:“我在美国的时候冲着Skype给你当树洞还当得少吗?”

“你这个点到底干什么来的?”凌远脸上竟然闪过一丝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羞赧,扫了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上班。”

 

“凌院长中午的时候不是提醒我注意影响么。”庄恕指指地上的两大袋零食,“也不知道谁扔我办公室门口的,想退了分了人家也不拿,那我总不能就随它们留在原地,只好收了。但我可一点也没动啊。现在拿来上交,听候领导处置。”

凌远刚低头翻了两页文件,听到这话抬起头来挑挑眉毛:“人家送你的礼物,你拿来上交给我,这算是清正廉洁,还是借花献佛?”

“那我……拿回去?”庄恕试探性地问,然后又皱了皱鼻子,“可袋子这么张扬,我提着在院里走一圈,炫耀似的,影响更不好吧。您说呢,院长?”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凌远憋笑,“人家送给你的,你想拿走拿走,想留下留下,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那就留这儿吧,懒得提回去了。你随便处置吧。”庄恕帮凌远把袋子收到沙发边的矮柜上,“不过你说的,我才是它们的正主儿。我什么时候想起来吃了,你这间办公室大门可得随时为我敞开啊。”

“哟,这可难办了,我也不能二十四小时等着你上门觅食。”凌远在一份文件上签完了名,“啪”地合上文件夹抬头看他,“不然,给你配把院长办公室的钥匙?”

庄恕真诚地看着他:“好主意。”

“给你随时篡位的机会?”办公桌后的人这次连眼皮都懒得抬,“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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