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主义是一种 10[庄恕/凌远/全员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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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中秋来的时候余庆路上已经铺满了梧桐叶子。那条路上的落叶和百代小红楼前的法国梧桐一样,深秋一至,便铺满地金黄,自成景观,不会被清扫。

第一医院每年一度的中秋联欢从午餐后一直开到傍晚。凌远作为院长,在联欢开始的时候依照例讲了话,却在下台之后接了个电话,急匆匆驱车去儿童医院会诊,做一台急诊手术。

庄恕坐在台下,远远目送那个原本应当一下台就到庄恕边上的位置上就坐,此刻却只给他发了消息即匆匆离开的背影,一时有些看不进去台上的歌舞小品相声。庄恕身侧有几位大夫聊天,东讲西讲又回到凌远身上。本想即刻就从会场离开回办公室看文献的人听到这个名字,鬼使神差地又坐了回去。

有人说,现在的第一医院被凌远改制改得像个大商场;有人说这院长穿白大衣的日子是越来越少了;有人说他口口声声规矩规矩的,可得知道这医院里头为他干活给他卖命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呐;还有人说,到底是年轻气盛,目中无人,这几年噼里啪啦砍掉那么多老人,自己普外嫡系的李睿拼了命地往上提,真不在乎还是当人看不出来?……到最后看到庄恕,再添上一句,庄大夫你说是吧?

庄恕听到后来,心里开始有些莫名的发堵。深夜黎明,隔着十五个小时,他从地球这端接收到的信息,有关理想和挣扎,希冀和绝望,有心与无奈,第一次有了如此清晰的对照。庄恕不是在为凌远觉得不值,而是有些为他感到委屈,哪知道最后一句话竟然找上他来。

 

他干咳一声,脸上笑得有些尴尬,想了想还是开口:“我一直生活在美国,从上医学院到见习轮转到独立行医一直都是在西方体系里,所以观念……可能和国内有所不同。医疗商业化是发达国家很早以前就在施行的模式了,不改制,医生收入就一直上不去,奖金加班费之类恐怕也拿不出来吧?相比起我们,凌院长可能的确没有在门诊急诊出现得那么频繁,不过我前两天夜里回来看病人,碰到他,才知道凌院长白天没时间上的常规手术都推到夜里开台。他这么个忙法儿,吃力不讨好的,也不至于是为了自己吧?如果真为了私利,像凌远这个级别的专家,还不如多做几台大手术赚得多。至于规矩,既然他是管理者,规矩自然是重要的,别的不敢说,但我知道凌院长做事说话对事的多。规章制度的设立和修订可能有的时候是会让人觉得有不合理的地方,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规矩,不可能完善到每一个人的观念和想法,就连法律不也是一直在修改完善中么?至于刚才说的普外李主任,我刚来不久,又在胸外任职,也不是太了解,但我听说他也是临床技术顶尖管理上颇有才华的大夫,那么这个提任,大概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你们说呢?”

庄恕的周围一小片区有些不合时宜的安静,舞台上方一曲终了,他们鼓掌,稍稍缓解了一下方才的尴尬。他原本不打算继续说话,哪知道回过神来,旁边的大夫还是看着他,于是他想了想,再开口道:“医院不单纯我知道,它从来不是,未来也永远不可能是。这种环境不是换一个院长换一届管理层就能改变的——但医疗本身应该单纯。不管大家怎么看凌院长,至少我接触下来,觉得他在医疗上有底线有原则,这一点我认同。那么于我而言,作为第一医院的职工之一,就已经足够了。而我,作为一名医生,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为了某个人,某家医院,或者某个中心卖命工作,而是为了病人,以及这个被称作生命科学的领域。我相信每一个走进这个行业的人也应该都是吧?”

庄恕语毕,看了看手表,又扫一眼台上的灯光歌舞,从自己的位置上立起来:“几位慢聊,我还有些工作要做,先回办公室了。”

 

黄志雄在联欢行至尾声的时候提着各种分装完成的手作点心来找蔺晨,顺便等活动结束接上他和于曼丽师徒二人去自己的餐厅兑现不久前定下的晚餐。

最后一个节目开始前,蔺晨招呼于曼丽往她手里送过去两只袋子:“帮师父跑个腿呗,送到701庄恕大夫的办公室,他在那儿呢。你就告诉他是志雄带来的,一份给他,一份请他帮忙转交给凌院长。反正也快结束了,我们到时在医院门口等你。”

于曼丽敲门走进庄恕办公室的时候,庄恕背手站在窗前,他嘴里说着“请进”却没有转身,再定了几秒,仿佛将发散的思绪一点一点笼络回身。于曼丽看到他的背影有些怔住了,此前他没见过一个人光背影也能囊括万千,说不出为什么,她当下有些忧伤。

然后庄恕转过来,看见于曼丽有点惊讶,又想起蔺晨十分钟前的微信,了然。

于曼丽眼见着庄恕在回转瞬间,肩背上的嶙峋和惆怅迅速消失,再抬眼,脸上不出意外的挂着微笑。她朝他问好,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庄老师,我师父说这是……他爱人做的点心,一份给你,一份请你帮忙转交给凌院长。”

“欸行,谢谢你。”庄恕伸手接过袋子搁到桌上,随口就问,“黄志雄今天来院里了?”

“啊,你知道呀。”于曼丽笑了,“是的,刚来的,带了很多点心过来。”

“蔺大夫和他爱人也是很让人羡慕了。”庄恕点点头,玩笑般跟上一句,“是不是让人看了很想谈恋爱?”

“嗯,有点儿。”于曼丽的后脖颈倏忽发烫,有些紧张仿佛被戳到什么心事,又竭力保持若无其事,“庄老师,你不会也因为看到他俩所以才想谈恋爱吧?”

“嗯?那看来我得和你师父说说了,在医院里多少还是得注意影响。”庄恕挑挑眉毛,低声道,“不过,我要是那么容易被影响那才奇怪。”

于曼丽一顿,有什么话几乎脱口而出,到了嘴边却又犹豫。庄恕看到了笑着让她直说,于是她道:“那庄老师是因为有那个人,所以才不会被我师父闪瞎吧?”

庄恕一愣,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这个女孩子口中的“那个人”,他似乎一直以来都没仔细想过。他下意识地去思考是不是有这样一个人藏在自己胸腔里的某处,却没想下一秒眼前就闪过了凌远几个小时前在全院中秋联欢上讲话的样子,出现的速度远远比他预计的要快得多。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下意识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很快,庄恕的心里过电般走过千重情绪,愉悦、疼惜,有方才的替他委屈,有为他的玻璃忧心,甚至竟突然开始想念那天夜里从谭宗明的别墅回医院的路上,车厢昏暗,唯有系统的显示屏和控制面板上各种按键的指示灯散出来的橙色蓝色白色灯光,音箱里转着一首A小调的行板。

 

“我……”然后庄恕的脸上再显出一点笑意,他看着于曼丽仿佛意识到什么,于是轻轻出了口气,开口前还微微低了低头,像是下意识地掩饰一些情绪,“也是吧。”

心脏里有些微的失落,于曼丽又小心地问道:“她也和你一样吧?”一语毕,她心中的低落却又很快被好奇冲淡,那就好,那才对。

其实原本就没抱什么希望,只是简单的仰慕和崇拜。而与他灵魂相衬的爱人,也应该和他一样才华横溢,一样骄傲善良,一样温和绅士,一样……

“他?没人能做到和他一样,我也不能。”这下庄恕低低地笑出声音来了,“他的身上是有些毛病,很多人提起他来怨声载道,他的工作也有不少人不理解,他的学生说他严到变态,十几二十年的同学同事说他生了个绝代佳人的脾气,很难伺候。但是很少有人能看到他的可爱、勇敢和无私。他就是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人,在他的领域里是,在他所在的位置上是,在我的心里更是。”

于曼丽半捂着嘴托着脸,一双眼睛盈盈,大大方方的,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然后她感叹:“真好。”

“嗯?”庄恕回神,抿嘴笑出来,“你的未来还有那么长,一定会遇到最好的那个人的。”

庄恕话未讲完,被自己的手机铃打断,趁着他掏手机的几秒钟,于曼丽跳起来和他告别:“庄老师我先走了,师父等我呢。”

庄恕和他摆着手,然后将电话接起:“老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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