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主义是一种 12[庄恕/凌远/全员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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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庄恕淡淡出了口气,对凌远勾勾嘴角:“谢谢你。”

“这次又谢我什么?”凌远切完了海蜇皮,抓起来堆进方才切完了的黄瓜丝的盘子,往里面淋生抽和麻油,“你请我看音乐会,还要谢谢我?”

“老谭给的票。”庄恕顺着凌远的眼神把装着白醋的瓶子递过去,“是我妹妹在的那个室内乐团。”

凌远持筷子拌海蜇的手稍有停顿,接过白醋往盘子里搁了点,又不动声色地继续,然后道:“哦对,你说过,两年前老谭帮你找到了妹妹。你……还没有和她相认?”

“不认了,我没有认她的必要。三十年前她重病,被人贩子扔在山区里,她养父母把她捡回家。病愈后她失去了此前的记忆,而他们也一直把我妹妹当亲生女儿。她现在也是事业有成,考进了一个还不错的室内乐团,还升了第一大提琴。如果……要认她,我能和她说什么呢?和她说……说我是她哥哥,三十年前我因为和同学打架所以把她给丢了?和她说我们的妈妈当年被人诬陷,最后含冤自杀了?还是说,我明明清楚地知道这个事实,却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这件事恐怕真的只能不了了之了?”庄恕眼眶微红,双唇微微发颤。

凌远搁下筷子擦了擦手,单手搭上他的肩膀,稍稍用了几分力道。

“那天我和钟叔叔去见傅博文。他是在钟叔叔的压力下承认了一些事情,但是当年他只是一个小主治,销毁证据,甚至制造伪证,这件事他做不来,也没这个胆量做。背后的人是谁,我们心里都很清楚。”庄恕抿了抿嘴,“当时被迫伪造取药单的药房主管曹广义二十年前就离职去了加拿大,老谭在帮我查着,但是这么久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现在这个……医疗事故所有相关的文件档案都被封存在市卫生局。”

凌远点点头:“如果要查档案,你不方便出面的,我可以去局里帮你调取。”

“不用了。卫生局的档案袋里躺着的,是修敏齐伪造的,我母亲在明知病人青霉素严重过敏的情况下依然注射了青霉素而导致病人死亡的完全证据,看了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现在把档案取出来,说那是假的,但又能去哪里找她掰开的利多卡因水剂的安部瓶呢?”庄恕脸上有一丝转瞬即逝的凄然,他顿了顿,努力深吸口气平复下来,“对不起,我有些激动了。”

凌远摇摇头,微勾了勾嘴角:“明天晚上七点四十五?”

庄恕再静了一会儿,抬起头来,也朝他笑笑:“嗯,七点四十五。”

凌远最后拍了拍庄恕的小臂:“那我们还有时间可以一起吃个饭。”

 

黄志雄终于能喘口气从厨房出来,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九点。走进包厢,看到桌上碗碟一样未动,一脸的痛心疾首:“你们等我呐?很多菜二次加热会丧失很多风味的知不知道?”

“不会的,这些菜就算二次加热,风味犹存那也是必须的。也不看看是谁做的菜。”蔺晨把手中折了几折的餐巾哗啦展开。于曼丽起身去洗手间,顺便请服务员将餐食加热。

黄志雄看一眼蔺晨:“什么情况?你今天的心情可是特别好。”

“我每次见到你心情都很好,不管白天黑夜,不管在医院还是在餐厅还是在……家里。”蔺大夫脸上开出一朵花,把黄志雄拽到座位上,几根手指准确找上他肩膀穴位,“黄先生,今天晚上累坏了吧?”

“别闹。”黄志雄一个未添力道的小擒拿手掐上蔺晨手腕,“说说,发生什么事儿了?”

蔺晨顺着黄志雄的力从他的虎口里撤出自己的手腕,整个人凑到黄志雄跟前:“从今天开始,可算有比我更操心凌远的人了。”

黄志雄淡定地点点头,把自己桌前的餐巾抽出来,也哗啦展开:“哦,您这心态仿佛嫁闺女,眼睛里头亮晶晶的是什么呀,怎么还给我整一出热泪盈眶?”

“你这话要让凌远听见,他可能直接被气到胃出血。”蔺晨笑嘻嘻地给自家黄先生添茶倒水,“想当年我捡回家的几个人儿,小飞流现在越来越像正常孩子了,梅长苏去年和霓凰领证儿了,终于现在凌远也被人领走了。明明只是家庭医生却都快操心成爹的我,欣慰呐。”

黄志雄端起茶杯抿一口,继续淡淡地道:“哦。”

蔺晨继续抬手给黄志雄捶肩膀:“欸呀我怎么会忘了当年还捡回来一个你呀。” 

“去。我也是你捡回家的?”黄志雄忿忿,“蔺大夫,你搞搞清楚好伐,我算是被你绑回家的吧?”

“我当年也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然后就,该出手时就出手嘛。”蔺晨低头凑到人耳边去,气流声音进进出出,“都老夫老夫这么多年了,还计较呐?”

“不计较不计较。”黄志雄耳廓被蔺晨说得痒得不行,终于绷不住笑出来,“你刚才说凌远被谁领走了?”

“庄恕。想不到吧,人才回国两个月,就即将把自己顶头上司拐了。”蔺晨深吸口气,“这位先生,您今天晚上的味道可是特别丰富。”

黄志雄气定神闲:“我一个人三个小时出了二十道精致料理,还全是主菜,能不特别丰富么。您说呢?”

敲门声就在此刻响起,蔺晨迅速从黄志雄身后撤离回到自己位置上:“来,请进。”

黄志雄看着蔺晨等着服务员进门布菜的样子,低声吐槽:“你是老板我是老板?什么德行。”

“你是呀~”蔺晨翘起一条腿,“你是老板,我是顾客。顾客可是上帝。”

 

夜空晴朗,庄恕居所的公寓楼层又高,没什么遮挡,能看见月亮。但城市中心的空气向来都不算太好,尘霾颗粒漂浮空中,依然让整片月色都显得有些发黯。

庄恕看着窗外圆月一时恍惚,低低开口:“小时候过节,总觉得月亮特别大,特别亮,一到晚上天色很黑,月亮周边的那一圈也都是白莹莹的光。我还记得有一次看月亮,有一点点云,像棉絮一样,薄薄的,散在周围,可月光亮得都能穿透云层。

我妹妹那会儿叫南南,特别爱吃甜食,我们家两个孩子,我能分到的大白兔全给她了。不过必须得偷偷地给,不然我妈会打我。小时候家里也没什么钱,平时零嘴也都管得牢,只有过节的时候才能放开来吃一回。那时候中秋我家都吃苏式月饼,还能吃到鲜肉的,那可是大事儿。可南南偏偏不领情,说不喜欢苏式月饼的酥皮,一定要吃广式的。妈妈就特地让我去街上给她买一个白莲蓉馅的月饼,小小的,特别甜,特别塞。记忆中我尝过两口就腻了,她竟然能吃完一整个。”

凌远也想起什么似的:“我在国内主刀的第一台劈离式肝移植的小患者也是,特别爱吃甜食。他叫平安。当时他还没出院,那年的中秋和国庆连在一起,我就领着他在行政楼那儿的天桥看烟花。看看烟花,看看月亮。我答应他,他只要出院,我就给他把月饼补上。”

“月饼补上了?”庄恕笑着看过去。

“补上了。那以后每年中秋我都给他送月饼过去。这两天院里走不开,叫小睿带过去的。”凌远看着庄恕讶异神色,轻轻出了口气,解释道,“那台劈离式肝移植,一个供体,是用在他和她妈妈身上的。平安的手术很成功,恢复也很好,但是他妈妈没过来。在手术上腹腔一打开,韦三牛看了翻来覆去也只有一句话,‘一塌糊涂’。她上手术前已经肝昏迷,炎症反反复复,长年腹水,门静脉持续高压,周边血管变形塌陷,实在太严重了。尽管我竭尽全力去做了吻合,但她术后再次血栓,我再给她取栓。取栓手术很成功,甚至移植肝脏还发挥了一定作用,但是她发生了多脏衰,在ICU里十几天,走了。

我领着平安看烟花看月亮的那天夜里,其实根本没想好怎么和他说他妈妈的事儿,结果他反倒比我平静,直接开口问我他妈妈是不是死了,他死去的妈妈会不会在天上看着他。他说,他相信她能看见。”

庄恕的眼里蒙着一层亮盈盈的水雾,他静了静神,还是忍不住问凌远:“你怎么说?”

“我不知道。”凌远闭了闭眼,长长出了口气,“我和他说我不知道。我也时常在想,我死去的妈妈会不会在天上看着我。但我和他说,她会一直在你心里,永远不离开你。”

空气一时安静。两个中年男人坐在一桌的残羹冷炙前,看着月亮,竟然说到眼泪盈眶。从情绪中出来,他们都定了定神,对视良久,方才缓过来。然后不知是谁先笑了,另一个人也笑出来,再一起收拾碗碟。

庄恕立在水槽边往碗碟里挤洗洁精,一边冲凌远道:“对了,还有件事儿得和你汇报一下。” 

凌远正忙着将剩下的菜装进密封盒,听到庄恕说话,他从冰箱门后探出身来:“什么?”

“今天下午你讲完话不是去儿童医院了么。我在台下坐了一会儿,正巧掉在一个你的小型批斗会里,说了几句话。”庄恕关了水槽里的水,认真道。

“我的批斗会?那别说在第一医院了,系统内都是遍地开花啊。”凌远看起来实在有些漫不经心,继续忙手上的活,“你都说什么了?”

“我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天院里可能会传,胸外科的庄教授和凌院长沆瀣一气之类的。”庄恕冲他眨眨眼睛,“我倒是不在乎,您听了别太大反应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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