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ssimistic Idealists 08[靳东水仙全员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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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凌远没想到沈剑秋问的竟不是洪少秋而是黄志雄,一时有些发愣,而后才不确定地再加问一句:“黄志雄?送洪队长过来的那个?”

“对。”沈剑秋点头,“没事,你要是不清楚的话我明天自己来医院问韦大夫好了。”

“不,韦大夫给我我看过他的病例。”凌远摇了摇头,“不太好。”

“不太好是指……”沈剑秋看他,抬眼不眨。

凌远叹气:“酒精肝硬化末期,已经有腹水出现,存活期不长了。”

存活期三个字落出来的时候,沈剑秋的瞳孔有细微的变化:“所以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还是有的。可以做移植。而且因为他是酒精性肝硬化,比起病毒性肝硬化或是其它,手术预后会比较好。一般来说,如果不是出现很强烈的排异反应,术后三年存活率在百分之九十左右,往后生活和健康人没有太大区别,存活三十几年也是常见的。”

凌远沉吟半晌,似在犹豫,但看看依旧不语等待下文的沈剑秋,还是告诉他:“但是现在肝源非常紧张,我们医院的移植费用不低,再加上患者本身好像也有放弃排期和治疗的意向,恐怕等他情况稳定以后我们就会同意他出院。”

“既然手术值得做,那就排期。”沈剑秋目涩,“他的住院费用我来想办法。”

“你来?”凌远闻言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 

可能是这一声语气惊愕有些突兀,明楼转过头问一句:“什么为什么?”

明楼这一问既出,全桌的人都注意到了。沈剑秋一时也有些诧异,本想随意找件小事搪塞,但他的情绪太不正常,看似一如既往的平淡,实则已开始刻意压抑。明楼看得分明,哪就那么轻易地放过他。

 

沈剑秋没法,只得在觥筹交错的流光溢彩间开始讲述,先是黄志雄的身世,然后是他的身体疾病和精神创伤,而有关这些,在座的除了明楼都是第一次听。

凌远和蔺晨既听便懂了,昨天晚上黄志雄那张脸那双眼还在他们的脑海里晃,远远近近却怎样都挥之不去。

晚宴已经到了尾声,宾客三三两两往外走,明镜在招呼着几个关系好的姐妹转场。这边桌周的空气有如静止,直到被大姐叫了一声,坐着的人才都幡然醒来。明楼扫了一眼周围的人,仿佛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引着人往屋里走,顺便再同明镜讲:“大姐啊,您今天晚上玩得尽兴,我们这边再聊会儿。”

众人在偏厅落座,明楼再叫人端了茶水来,门合上前还能听见明镜的叨叨:“明楼啊,明台就回来一天你都不过来陪着……”

谭宗明端起茶杯又放下:“剑秋,这个黄志雄的确,咳,但你也不至于就……就因为他救了你朋友的命?”

偏厅相比起方才花园中的影绰光线亮了不少,明黄色顶灯稳稳当当铺射下来,普洱香顺着热气氤氲出摇摇晃晃的朦胧水雾,从玻璃杯口曲线上升,然后在人眼前消散开去。门没有关死,还能听见客厅正厅里明镜和一众姐妹们一遍说笑一遍麻将的声音。

沈剑秋就在这一片人间烟火中讲起了青藏高原的冰天雪地。

谁都知道沈剑秋曾在查果拉哨所服役三年,那是全中国条件最艰苦的军队驻扎地,他守着三个山口的边境线,一百个人不到的边防连,做了三整年的连长——但是从没有人听他亲自提起过那三年,一次都没有。

沈剑秋这一讲,所有人都惊了。知道条件苦,可谁想像不到那上面缺水缺电缺食物,电话只做战斗联络用,平时所有和外界的联系只靠写信,而到秋天大雪一下来封了山,所有的通讯就彻底中断了;知道那里荒无人烟,可谁都想不到常年皑皑白雪覆盖的边境线上经常留下战斗的痕迹,枪支弹药和硝烟。

 

那是他在查果拉哨所的第二年,边防连新来了一批小战士,有一半都是藏族人,剩下的一半天南地北哪里来的都有,还有一个上海人。整个哨所只有他和连长是上海人,自然就和沈剑秋更加亲近一些。小战士的名字他至今还记得,叫姚敢。

沈剑秋印象深刻,上哨所第一周,姚敢高反严重得根本参加不了训练,躺在床上里差点把肠子吐出来。那会儿的教官怒火中烧,沈剑秋一个没拉住就冲进宿舍骂人软蛋:“你们连长当年来的时候也是我训的,也是上海人,来的时候也高原反应,也吐得死去活来的,还不是第二天就上了训练。”沈剑秋进来劝走教官,只告诉姚敢不要着急,身体要紧,高原上不能生病,生个小病就得要命。

姚敢的高反下去以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原本吐得昏天黑地只觉得这小伙子蔫蔫的,谁知道后来才发现是个活蹦乱跳身体素质奇佳的精神头。可他运气不好,才上来半年就扛着枪进了战场。

原本只是普通的巡逻,却没想刚翻过控杨米山头就和异国武装交上峰。两军对峙,隔着一条边境线。大雪,界碑被埋得看不见。那天教官也在,查果拉著名的九年老兵,闭着眼睛都能画出这一段的地图,他指着那条山脊一路划下来,那是天然的国境线,对方要是迈过一步,就要开战。

沈剑秋下达“准备战斗”的指令后才注意到今天后面跟着的是姚敢,他打开枪保险,眼睛望着前方,嘴里低声问他:“姚敢,你敢不敢?”

小战士当然说“敢”。十九岁,正是初生牛犊,胸腔热血滚滚,眼前无形的国境线燃着熊熊火光,直到几乎每周都把他骂得狗血临头的教官倒在他面前。开始交火的时候,他还立在掩体外面,教官嘴里喊着“娘的快蹲下你不要命了”一边从另一块石头后面飞扑过来。

他把姚敢推进了掩体后面,一颗子弹却穿透了他的脖子,割碎了动脉,鲜血喷涌而出,先染透了围巾,再染红了白雪地。人血太烫,融化了冰面,但这世界又太冷,很快连血带雪水的就又冻回了冰碴子。鲜红的冰碴子,死不瞑目的教官。

姚敢回到哨所就又吐,很快开始吃不下饭,然后就开始酗酒。沈剑秋知道是因为那天的控杨米,这是典型的PTSD,可他没法帮他。他竭尽全力去开导他,去劝慰他,但姚敢的情况没有丝毫好转。当时的副连长觉得这样下去不行,知会了周边所有有酒的藏民家里不可以再把酒拿出来。可没想到的是,姚敢竟然在某个晚上熄灯后摸进医务室喝光了搁在柜子里的所有医用酒精。等到被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已经僵了,酒精中毒。

有人说他是酗酒成性,没有酒脸索性就去医务室喝酒精。可沈剑秋心里清楚,姚敢他不可能不知道医用酒精是会喝死人的,他只是过不了自己心理这一关。

那天的教官替他挡了一颗子弹,那天的教官满身鲜血死在他眼底下。他是有意的。

 

战争留下的PTSD,酗酒,绝望,没有一点活气,黄志雄身上的这一切仿佛姚敢的重演。姚敢用几瓶医用酒精灌死了自己,而黄志雄酒精肝硬化也走到了末期。

可唯一不同的是,黄志雄还活着。既然还能活,他就不用死。

这是沈剑秋的理由。


tbc.

( @冬节长至 被你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冒着被打死的风险再送你一更 亲爱哒 长夜未尽 祝早日黎明 愿生活爱你 愿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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