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主义是一种 01[庄恕/凌远/全员出没]

“我孤独,但不为寂寞所苦。我别无所求。我乐于让阳光将我完全晒熟;我渴望成熟。我迎接死亡,乐于重生。”——黑塞

    

01

在美国成为一名外科医生需要多久?四年本科,七年MD和PhD,因为导师方面的意外三年轮转住院才拿到学位,考USMLE拿到行医执照,进而拿到ECFMG(国际医生资格),签医院,考心肺移植组,然后等待行医权被批准。如果算到拿到独立行医资格的那一天,三十二岁的庄恕在美国成为一名外科医生用了十四年零七个月。

在美国成为一名chief surgeon需要多久?临床水平无可挑剔,科研论文成果斐然,学术职称一年一进,UCLA医学院移植中心每月固定讲座,在各种国际胸外年会做报告和手术演示。从学生到助理教授,如果算到上正教授的那一天,三十六岁的庄恕在美国成为一名顶尖的外科医生用了十八年。

他以前从不认为自己是天才。不论在中国还是美国,他一直是按部就班的那一种人,直到他渐渐听到领域里有太多人称他为各种“最年轻”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或许学医的确也是需要天赋的。成为一名顶尖的外科医生,除了超乎常人的勤奋,的确还需要天赋,但不是天赋异禀。他依然不认为自己是天才。

庄恕三十六岁那年有很多事情发生,上教授是一件,托高中学长谭宗明的关系找到了妹妹也是一件,那一年他还在十岁之后第一次回国,也在那一年认识了凌远。然后他的生命堪堪走进了第三轮的尾声,人的一生没有那么多的十二年。

 

庄恕十岁那年重病,养父庄爱华访华时遇到他,将他带到美国治疗,身体痊愈后,庄爱华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家。养父母是早年的华裔移民,已经有一个十六岁孩子,家庭和睦,安全,尊重,平等,在加州算不上富裕,但早已是富足。

幼年时候看过了人性的卑劣与歇斯底里,经历了生活的残酷和无可理喻,也生生承受了死别生离,这是他的不幸。但他又有很久的时间慢慢重塑碎片一样的精神与认知,新的家庭给了他足够多的耐心、宽容与空间,去建立起健康而强大的内里,这是他的幸运。他从羞赧变得开朗,从闭塞变得自信,从怀疑惊惧变得冷静清醒,时常反思,也从未失去感知爱与善意的敏锐。也许他的确是从黑暗中走来,但在没有人能够宽慰他的时候,他站起来把灯点亮了,给自己照着。

然后直到他想要学医,本科主专业读了生化,毕业报考医学院,再跨进了心胸外科的时候,庄恕才又一次触到自己心脏深处的那一个疤结。一度尤其痛恨医院和医生的人,在过去多少年早已能与它和平共处,他以为不过是忘不了,却终于明白其实自己从来都是放不下。

不过这也没什么,谁都有过去。

 

庄恕坐在回国的夜行航班上就想,这世间万事万物恐怕都有联系,所有的一切交织相缠,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就像他一直认为自己是agnostic,不接受无神论或有神论,而是个不可知论者。这张网笼罩在人类不可知的那一层上,它驱动或控制或仅仅是观望着世间万物的命运走向,不论相信与否,凝视都在。

如果三十六岁那年谭宗明没有帮他找到妹妹,他就不会回国;他也就不会在谭宗明为其接风的酒桌上再次碰到那位天才的中国肝胆外科年轻医生凌远;他当然更不会在两年后接受了凌远叫他来第一医院心胸外科交流并传授个人从医经验的邀请。

但如果再往前推,决定学医的契机,和谭宗明的认识,来到美国的根本原由……所有的环节,所有的事件,所有的人,所有的瞬间,它们既是已经发生无法修改重写的历史,也都是决定性的关键,便是其中最小的一个元素有所改变,庄恕就不再会是今天的这个他了。

 

而想到凌远……当时在UCLA医学院移植中心,不论庄恕还是来进修的凌远都特别显眼。都是超一流的华裔外科专家,彼此自然互相听说过,却因为专业不同,仅有一面之缘。

他们正式认识是在两年前。庄恕临时回国,而正与第一医院谈杏林分部合作的谭宗明和凌远早就敲定的一餐饭当然不能推,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谭大鳄居然就让他们坐到了一张桌上。那时庄恕在医学相关术语上中文的使用率还几乎为零,但是这也丝毫不妨碍他与才担任第一医院院长刚满一年,同时仍然活跃在临床一线的凌远一见如故。那天夜里的包厢,他们两个人越过坐在中间的谭宗明,隔空交流各种医疗话题。无辜的“中间人”起初还能跟上节奏,为了不破坏整体和谐,在聊到有关高价门诊时他也用英文尽量插上几句话。谁知后来话题越来越专业,总觉得自己走错了包厢的谭宗明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

桌上的三个人,一个美籍华裔,两个美国海归,酣畅淋漓地飙了一晚上英语,仿佛突然穿越时光,而人与人之间可能来之前还小心维持着的彬彬有礼以及无穷无尽的寒暄客套,破冰般消失殆尽。七天后,晟煊与第一医院杏林分部的合同就正式敲定,十天后,凌远给已飞回美国的庄恕发去了第一封带着一台胸腹联合手术资料的邮件。

如果说,正在和凌远Skype视频聊病例的时候听到了一位姓“韦”的医生破口大骂自己的院长不近人情是一个意外,那么一个月后的某个东八时间的深夜,庄恕接到凌远音色低沉地,说着自己的犹豫、担心、失望、焦虑的那个电话恐怕就是必然。后来,庄恕会向凌远请教有关中国三甲医院极大患流量下急诊手术的安排,凌远也会向庄恕取经国外最先进医疗体制下的管理与执行制度。一个一个正午与凌晨,清晨与深夜,相互劝慰也好讨论也罢,亦或许有时只是需要另一个可以清晰理解其考量和角度的人,再冷静地听一听自己的思虑安排。

他们都不是轻易袒露情绪剖白心迹的人,却在断断续续的交谈中对彼此的身世有了大致的了解,都有些什么压在身上,不能忘也放不下。庄恕发现他们的相像,除了毫无交集的人生轨迹都有些惊人的重合之外,还有一些职业和精神层面的东西。但更让他感叹的是,他们的相像,连不同负担里的愧疚都像。

 

虽然请庄恕来第一医院是凌远提出来的,但他最终为什么同意回国,回国来是做什么,请他的人没问,庄恕没提,但不代表凌远猜不到。

十几个小时前,洛杉矶时间正午十二点,北京时间凌晨三点,庄恕在登机前最后一次接到凌远的Skype视频电话。刷手服穿在里面,白大褂敞口披在身上,电话接通,他看了一眼屏幕那端的人就低下头去,一边提笔在纸上勾勾画画一边与他说话。十个半小时的活体肝移植,下了台还有一堆文件等着他去处理,彼时的凌远在院长任上三年。依旧坐在办公桌前的人,疲惫是常态。

电话挂断前,凌远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抿着嘴对他笑一笑:“不管怎样,有你这样一位朋友,接下来还会成为我的下属,我是真的很高兴。”

“My pleasure.”庄恕举起桌上的水杯在屏幕前虚晃一晃,“有你这样一位朋友,并且马上将会成为我的领导,也是我的幸运。”

飞机落在浦东机场T2航站楼边,彼时东八区时间下午四点过半,日光已经斜射,遮光板打开,刺目光线打进机舱让人避无可避。庄恕看了一眼窗外,等待舱门开启,身侧的乘客在广播声中起身从行李架上取行李。然后他听到自己眉心后方慢慢浮出水面的默念,是的,都有联系,都是必然,没有如果。


tbc.

ps. 先放一章 抒一下我对庄庄爱得深沉的情。

pps. 我低估了恕不远送强烈的cp感 我自打个脸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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