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学传统 [明楼/贺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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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ng of Songs里一个无处安放的梗 原本只有三百来字 一改就成了三千(躺(大家过节好23333



1.

明楼书柜顶层的纸箱子第一次被贺涵注意到是个偶然。无非是平常的深夜,他摸进明楼的书房,照例去用茶水偷换掉他的咖啡。

每次来这么一回,如果被发现,他总是要提起精神和明楼打嘴仗的。

打嘴仗这种事情,曾经没人赢得了明楼,现在他不太想赢明楼。

 

2.

那天夜里贺涵端着茶杯进书房的时候,明楼正仰着头看自己书柜的顶层。贺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那上面连着放了一排黑色的纸箱子。这些纸箱子和书柜融为一体太久,久到贺涵现在才发现它们的存在,久到明楼几乎把它们忘记。

明楼后来搬下其中一只箱子,从里面堆叠的笔记本里翻出一张图来。这些都是他以前念书时候写的笔记收的讲义,时间跨度横亘了本科到博士后。这两天重新站回讲堂上,明楼难免的就有些怀旧。

 

3.

明楼对着已经泛黄的纸张若有所思良久,抬头,看到贺涵盯着那排纸箱子同样若有所思的目光,犹豫了几秒还是问道:“你想干嘛?”

“啊?”贺涵突然被打断,愣了愣,“哦,我是在想,明教授年轻时候的笔记本,会不会有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说,纸箱子太掉价,改天要给我换成皮箱。”明楼哈哈大笑,过了一会儿又接着刚才被自己打断的话头继续说下去,“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会有……”

他有意不再说了,挑着眉毛看向贺涵。

最终,明楼和贺涵将彼此几乎要以黄金计价的一整晚的时间,全然耗费在了无聊的搬箱子翻本子这两件事上。

一个怀旧的人,一个好奇的人,好在那一夜它们都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贺涵翻到了整整三个笔记本的诗,明楼写的。

他年轻时候竟然是写诗的,贺涵意外又不意外。

 

4.

虽然明楼大部分的海外时光都是在英语国家度过的,但很少有人知道英语根本就不是他的第二语言。他的第二语言是法语。就连贺涵也是在和明楼在一起后才知道,英文可能得算作是明楼的第四语言。在他的英语和法语之间,还有一门拉丁语。

而明楼那三个笔记本里的诗,用法语写的是多数,英文和中文出现的篇幅少得可怜。贺涵很快将看得懂的那几页翻完,目光却又长久地停留在他自觉陌生的字迹上。他一时陷进去,仿佛听到钢笔的金尖流畅书写在优质纸张上的细微好听的声音。

明楼却在这时踱到他身后,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你错过了最美妙的那些。”

 

5.

贺涵报了一个法语网课,却又因为实在太忙,他在断断续续地听了一阵之后终于宣告放弃。好在他聪明的头脑和断续上了的几节课,已经足够支撑他有一本字典就能完整地看下来一篇法语文章。

然后他回到明楼书房,手机里开着法汉词典,回到那三本写满了诗的笔记本,誓要找出他曾错过的“最美妙的那些”。贺涵很快又一次宣告放弃,他的思辨精神让他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学了假的法语。

 

6.

“我听明台说,你在听法语的网课?”那天晚上明楼学院聚餐,他晚回来了一些,走进书房的时候带着隐隐的酒气,将他身上所有精致的线条全部融了进去。

“喝酒了?”贺涵拿过自己带进书房来的茶杯走到明楼身边,截停明楼正要从水壶里倒水的那只手,“喝茶,那水太凉了,小心头痛。”

明楼从贺涵手中接过茶杯,顿了顿:“你的杯子?”

“嫌弃?”贺涵作势要拿回来。

“不嫌。”明楼弯着眼睛笑,喝了口茶水,接着刚才的话题,却将脸上笑意换成了一点哀伤,“你要学法语,为什么宁愿去听网课也不来找我?”

 

7.

贺涵索性将那三本笔记本摊开在明楼面前,问他自己错过的最美妙的那些。

明楼扫了一眼贺涵的神情,又扫了一眼自己的笔记本,恍然明白,然后就又开始笑。先是低笑,窸窸窣窣的气流扫在贺涵脸上,带得他也不自觉地笑起来:“你又没打算翻译给我,那我怎么办?只能自学了。”

“我一直以为,诗之所以为诗,就是因为它是不能译的——你读懂了多少?”明楼最后半句话那上扬的尾音非常欧式。

“你说我要不要去投诉那个网校?”贺涵耸肩,又微微蹙了蹙眉,“今天晚上我就一直在想,凭我的才智,不至于啊。”

“你报的是法语课,还指望人家教你拉丁语?”明楼又笑,他伸手合上笔记本,“你没读懂多少,也是情有可原。”

 

8.

喔,那些法文里的拉丁文。贺涵一时不知该不该翻上一个白眼。

“我可以教你拉丁文。”

“我认为应该适当收敛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当真不学?”

“既然是‘最美妙的’,那不如给它们多留一些神秘空间。”

“不过说实话,不看也罢。毕竟,再美妙也只是诗而已。而诗歌,即便是作为语言的最高表达形式,它也实在是太苍白了。”明楼顿一顿,再轻声道,“归根结底,语言也是苍白的。”

 

9.

“语言是苍白的?”贺涵看着眼前人,突然为这世上那么多珍贵的诗人感到惋惜,“你这一句话几乎让诗学丧失了意义。”

“不。从诗歌到语言本身,它们不过是载体罢了。就算这世界上所有的语言都毁灭消亡,诗意和诗性也是永存的——虽然听起来它是个悖论——即便是悖论那也是语言本身的悖论——你看,这就是载体的局限。”明楼静了半晌,瞳孔里有光迅速闪过,“其实以前我也没有这么苛刻。你看我写过那么多,就应当知道我对这载体有多推崇。”

贺涵扬着眉问他:“直到——?”

明楼抿着嘴一点头:“直到我发现不论哪种语言,不论什么样的诗行,都不能完整地承载我想表达的千万分之一。”

“是,明教授的头脑和心脏向来都是无比丰盛的,源源无尽。”贺涵轻轻笑出来,又分了神想着,这时候应当去煮一点咖啡了。

“这只是其一。”明楼式的自负又露出一点端倪,他不否认,话头却又一转,“最主要的是,我遇见了真正美妙的,令我感觉到自身所有的‘丰盛’倏忽间黯然失色。”

 

10.

贺涵面上有轻微的讶异神色:“我倒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你心甘情愿地自认……”

“其实你也并没有错过最美妙的那些。”明楼打断他,仿佛答非所问,眼光里又全是星子,“如同诗意从来不会错过诗性。”

贺涵感觉自己仿佛置身银河中央。还煮什么咖啡,是时候开瓶酒了。

也不知道是谁带翻了酒杯。高脚杯碎在茶几上,昂贵的红酒洒在了同样昂贵的手工波斯地毯上。然而遭殃的还不止这些。为了抢救明楼的笔记本,贺涵身上的昂贵织物也被暗红色的液体浸湿了一片。

“要不……你还是教我拉丁文吧。”

“别管了,那些只是较低级的表达方式。”

明楼牵着人避开那片狼藉,没沾上一滴酒却已然微醺。没有一点不合时宜。

 

11.

“你不客观啊,明先生。”

“贺先生,你是在害羞吗?”

——不要试图和一个写诗的人谈论逻辑,哪怕他在自己生命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展现着超强的理性与逻辑。而更要命的是,在这个人身上,它们似乎从不与抒情相悖。

真正的诗歌是传达者倚靠直觉洞察一切深刻,包括……原始的冲动,神明的恩典,宇宙的启示。你又能指望它客观到哪里去呢?

“我个人不太能接受你用美妙形容我。”有人故作镇定。

“我没有用美妙形容你。”明楼认真看向贺涵,“我怎么会用美妙去形容他本身呢?”

——看,语言是多么苍白。

 

12.

贺涵的动作再快,明楼的笔记本还是难免沾了红酒。贺涵拿去一页一页仔细处理过,再放进冰箱里冻了一晚上。纸张在翌日脱离湿润,但酒渍是彻底留下了。

他将笔记本还回明楼书房,翻开检查的时候难免又对着那些杂着拉丁文的法语诗怔了怔:“这位诗人,你现在为什么不写诗了?”

“谁告诉你诗人是一定要写诗的?况且我也只是写过诗的人,不是诗人。”明楼也翻开笔记本,看了看暗红色酒渍在纸张纹路上的渗延痕迹,并不试图去取书架顶层的纸箱,只将它们留在桌面上,“美妙近在咫尺,诗意又无处不在,我一旦确认它们是永恒的,就不再试图不自量力地用语言去表达。”

“你又是怎么确定它们是永恒的?”贺涵一边说一边转过头去,试图对着明楼书房里未曾处理的一桌玻璃碎片和那张地毯发会儿愁。

可明楼不再说话了。

毕竟这世上除了苍白的语言,还有流淌的血液,温热的瞳孔,潮湿的呼吸,鲜明的心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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