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va La Vida [胡庆生/凌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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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没什么cp向的东西(人生的打脸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是的我还是写了。




***

胡庆生坐在大巴车第一排,透过窗玻璃朝外面挥手,凌远于是抬起手挥了挥。胡庆生戴着帽子戴着口罩,冲锋衣拉链拉到顶,把脖子都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对凌远笑一笑。再过了一会儿,两辆四十七座的大巴离开医院后门,驶入主路,往机场方向去。去武汉。

 

这是第一医院派出的第四支援鄂医疗队。到目前为止,凌远已经撒出去了一个科室主任,一个大外科主任,还有两个副院长。这四位领队,两个呼吸科,整建制去了雷神山和二院;一个重症科,带队去了金银潭ICU;还有一个普外科,整建制去方舱。胡庆生副院长是那个普外科的。

 

 

 

***

 

胡庆生是凌远的亲师兄。

 

他大凌远十岁,长他五届。在国内的时候他们也只到了凌远去医院实习才开始打上照面,真正相熟还是在美国,他们在同一个医学中心进修,胡庆生专攻腹腔镜,凌远在移植组。

 

凌远比他早去一年,师弟摇身一变就要成为师兄。胡庆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凌远是真正的医学天才,不论在哪都是进步神速,自本科入学起从同学到老师都有目共睹。胡庆生心态很好,打上照面了就“师兄师兄”地喊凌远打趣。

 

他们从美国同年回国,同一家医院同一个科室,主任医师胡庆生做了普外副主任。副主任医师凌远很快通过主任考试,同年换届就做了普外主任。

 

医学院的附属医院,基本上人人知根知底,历史渊源全一清二楚。多少人阴阳怪气地和胡庆生嚼舌根,胡庆生就弯着眼睛笑眯眯地说,他会全力支持配合辅助凌主任的工作。

 

人传人传人传人,胡庆生说话时的松弛和真挚逐级递减,再传到凌远耳朵里,凌远就有些坐不太住,下了门诊直奔手术室堵胡庆生,在更衣室里皱着眉有意叫他一声“师兄”,胡庆生哈哈大笑。

 

其实那会儿倒也还好,毕竟凌远的刀子确实利落。技术顶尖,科研优异,接收疑难病例的比例、月手术量和后续康复数据追踪摆在那里,任谁再不服也没有立场。只是凌远仅做了一年科室主任便又走了,去德国进修。再半年,胡庆生也跟着再次出国,去丹麦。

 

当事人不在院里,于是公费进修便莫名其妙成了不甘示弱,餐厅故事好不热闹。但那些好事者不会知道,当他们添油加醋地在茶余饭后继续讲述凌远和胡庆生这么多年曲折动荡的明争暗斗史,故事的两位主人公正在维也纳欢度圣诞。

 

后来也不知是凌院还是胡院总说,维也纳的冬天是最美的。

 

 

 

***

 

后来是胡庆生先回的国。从欧洲回到第一医院,他在普外科做科室主任,顺手又建了个微创外科临床医学中心。再半年,凌远姗姗来迟,院长任命和他本人一起落了地。沉寂许久的胡凌小故事再次于食堂生出热度,热点中心的胡庆生还是很淡定,听到了也装没听到,被胆大的问起就还是笑眯眯地说,凌远回来那对我们科室是好事呀。和多少年前一个样。

 

但那年的血雨腥风却是胡庆生没有想到的。

 

凌远执掌大旗,风暴相继而生,所到之处全是议论,负面居多。每个科室人事调动都不小,怨声四起,久不能息。人人都觉得曾几度和前大外科主任为药品和器材吵得不可开交的胡庆生会率先跟凌远拍桌子,毕竟他们师出同门,又早有过节,历史复杂。在这个多数人都看顶头上司不顺眼的时刻,胡主任怎样都是最有理由拍案而起的。

 

可胡庆生却仍安安稳稳地做着他的普外主任。他和凌远各自有各自的小组,工作上交集不算多,胡庆生本身又细致周到,认真还乐观,行医做人都挑不出毛病。院里最紧张的时候,在不违背原则不触及底线的基础上,他对周围人也是这个拉上一把,那个指点几句。

 

有人忍不住去敲打胡主任,问他你怎么忍得了。胡庆生心里好笑,总算没顶一句他才没忍呢,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拍着对方的肩膀,带点一本正经:“你管人家那么多干嘛?先把自己的工作做做好吧。你做好工作,人凌院长也不会莫名其妙来找你麻烦嘛。”

 

再一年,金副院长退休,胡庆生做了副院长。

 

俩人在这间医院的晋升争斗之事至此也没别的什么可多嚼,毕竟都已看到了顶。再有便无非是等凌远什么时候不干临床了高升去卫生局,或者胡庆生什么时候忍不下去跳槽去别院做院长。

 

但凌远没离开临床,胡庆生也没跳槽。两位院长一正一副在第一医院和谐相处,院里管理层氛围日渐向好,却带着胡庆生的风评有些转向。某日在食堂,凌远突然没头没尾地对坐在对面的胡庆生说一句:“抱歉啊,师兄,和我沆瀣一气实在是连累你风评被害。”

 

胡庆生浑然不在意地笑。他人缘好,虽说风评转向,大多还都是善意的调侃。况且凌远是做实事的人,彼时的冲动愤怒过去,大家也都明白过来,他的改制成效不错,收益也是可观的。拿成绩说话,凌远从没输过。

 

本以为这一页就此翻篇,谁知过了一会儿胡庆生突然又搁下筷子:“我就想不明白了,咱俩到底什么时候不和过了?”

 

“不是不和。”凌远低头挑炒油菜里的香菇片,想到什么,没忍住笑了一声,“是不熟。”

 

下一秒胡庆生就从牙缝间吸气,拾起桌上的长柄调羹不轻不重地敲打凌远脑袋:“滚蛋。小心被人听到,咱俩又成了逢场作戏的代表。”

 

刚巧端着餐盘路过的王涛目瞪口呆。

 

 

 

***

 

凌远和胡庆生被无中生有的明争暗斗告一段落,风浪逐渐平息,众人也逐渐接受了俩人其实还挺和睦的这一事实。

 

只不过胡院工作上专业过硬威信足够,生活里温和开得起玩笑,医院团建也能和小朋友们打成一片。他有趣,松弛,包容,正直,有担当,又完全没架子,从病人到家属到同事,除去那些他自己也没法控制的实质性利益冲突,基本没有人不喜欢他。

 

而凌院会更冷峻锋利一些。临床水平和行政管理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出类拔萃,有智慧有手段这也无人否认,但总有比如上一秒还在和胡庆生天南海北地聊,下一秒凌远路过,所有人便都谨慎地控制分贝再道一声“院长好”这样的情形发生。

 

每到那时胡庆生就让大家别那么紧张:“哎呀……你们凌院长他就那个脾气,别指望他会改。他自己每天绷着又放不下其实也累得够呛,不如我们放松一点,对吧,感化感化人家嘛。谁知道会不会就潜移默化出奇迹呢。”

 

再后来,两位院长在一个语境里被一同聊起就只剩下了个性间的比较:都是权威,都可靠而且安全;可凌院更像冰山,形态完美,是模板是典范,却让人多少觉得有些遥不可及,望而生畏——胡院就比较像一束光,清晨破开黎明时分的光,亮得正好,也暖,没什么攻击性,人的本能里都愿意无限靠近的那种。

 

所以当病毒席卷而来,凌远看着手里全院四千多人报名的统计看了又看,悄悄湿了眼眶,接着对身旁的助理说,去方舱,不会有人比胡院更合适的了。

 

然后他在朋友圈刷到一个小时前才在大会上表态动员的胡庆生发了一条动态:

 

“这是人们会说起的一年,/ 这是人们说起就沉默的一年。”

 

凌远沉默地盯着“沉默”二字许久,起身去敲隔壁的门,进门就看见胡庆生对着镜子剃鬓角。他撩起头顶的发丝,底下一圈全是灰白,是凌远这几年几乎未曾注意过的地方。

 

他压下一点心酸,对着人背影说话:“你也就比我大十岁,怎么头发成这样了。”

 

“那不然你叫我师兄呢。”胡庆生也不转身,从镜子里瞥一眼凌远,“也不知道,就去年一年吧头发蹭蹭地白。你等着瞧,再过个七八年,就你那操心劲儿,白头发比我只多不少。”

 

凌远还是不说话。胡庆生这下转过来了,伸手拍他一下:“行啦,只比你大十岁那也是毛五十的人了,白头发正常的。还当自己二十岁呢?”

 

凌远笑一笑,眼光闪动却不接话,低头看看摊在地上的空箱子:“你这行李还没整呢?”

 

刚才那一小时,胡庆生自己坐在这儿想什么呢。

 

 

 

***

 

不去武汉不知道,凌远此前没发现胡庆生这么爱挂人电话。挂他凌远的电话。他们在同家医院同个科室工作了那么多年,也不是没碰见过十万火急的情况,又有哪次没有好好把话说完的?

 

“我哪得罪你了吗?”

 

“什么什么?”

 

“你到了以后要什么我都给你办了吧?”

 

“对啊对啊!”

 

“那你回回挂我电话?”

 

“啊?什么?有吗?”

 

对面要装傻,凌远就要挂他电话。

 

胡庆生有求于人,赶紧服软:“别别别别别,院长,凌院长,我错了,下次一定好好听您把话说完。”

 

“下次?”

 

“不是下次,这次,从这个电话开始。”

 

如此几个回合,胡庆生态度良好,屡教不改,要完玫瑰花再强调可乐短缺,刚恭维两句凌远神通广大,貌似惯性使然,“啪”,又把电话挂了。凌远哭笑不得,想着胡庆生难得在他面前任性,闹完也就算了。

 

他刚要收手机,一低头,胡庆生的消息又追过来,在语音里忙不迭地道歉:“抱歉啊凌院,习惯了习惯了,下次,下次一定不挂你电话。”

 

那声音穿过一层N95一层外科口罩还有如注暴雨,显得又闷又哑。凌远听他说什么一下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心里又有几处动容,仿佛胡庆生自身的温暖穿过冰冷的冬季暴雨于深夜直击凌远的胸口。他知道电话里的你来我往多少是那人有意的,嘴上不说,悄悄任情绪在心里摇荡。

 

 

 

***

 

凌远一直以来的个人习惯是把微信群统统屏蔽。但这次四个医疗队的群他没敢屏,心里放不下,又不好有事没事都打电话过去查岗,索性一焦虑就去群里翻翻。交流病情和治疗之外,还有人发红包,有人发牢骚,刚有人说撑不住了,就有人冒出来开解,一切就都还好。

 

方舱和雷神山和综合医院的ICU不太一样,都是轻症病患,但杂事琐事件件不好处理。胡庆生要面对更多的人,重压之下,疾病本身之外,人群里蔓延的恐惧、焦灼、愤怒、不安、无助、惶惶,也都需要去疏导疗愈,并不在职责之外。胡庆生一面在病毒间穿梭,一面安抚自己的队员,一面又去劝解病人,却从没和凌远说过方舱开舱的头两周他都碰到了什么事。既如此,凌远便自己去群里看,总算也知道得七七八八。

 

他还知道胡庆生基本白天和大家一起进舱,夜里要开会,散了会还和后勤一块儿清点物资,第二天又早早等在酒店门口,这些队里的小朋友们都看在眼里。所以当凌远划着胡庆生发来的物资清单,一边发语音过去叫他适可而止别什么有的没的都要,眼前却总一闪而过那人头发已经花了一大片的鬓角和后脑,手指在键盘上方顿了又顿,还是忍不住叫他早点睡觉。

 

保重。保护好自己。尽量多休息。想说的话重要的话翻来覆去也就这么几句,出发前凌远已经在副院长办公室里说过一轮,此刻隔着八百三十公里,他在微信上仍不厌其烦地发。胡庆生从来不回复。

 

凌远知他日夜闷在防护服里忙,累起来哪怕多一个字都不想说,因而也不计较,消息看到就好。而当他每每送吃的喝的去武汉,运羽绒服给医疗队,把乒乓球桌抬进酒店,就顺便给胡庆生的房间多放一个包裹,今天润喉糖,明天护手霜,后天暖宝宝。

 

也不知从哪天起,胡庆生只有听到凌远和他说“挂吧”才会摁掉电话。凌远夸他耐心见长,心里暗自舒口气,知是那边的情形不再如他们刚去时那样紧张了。这是好事。

 

那天他俩视频,聊到最后打算说晚安,胡庆生突然感谢起了凌远的爱心小包裹。凌远摆摆手,貌似漫不经心:“干嘛?只许你宠着队员,不许我宠着你啊?看你那头发白的,每天忙忙忙一晚上能睡几个小时,免疫力能行吗,大侠院长?”

 

“大侠”二字既出,胡庆生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生平第一次接不上凌远的话,凌远见状赶紧补上一句:“不许说我恶心啊。”

 

“谢谢。”胡庆生感动,再扬扬眉,真心实意地笑起来,脸上都是口罩和护目镜压出来的深色印子。

 

随后两个人又陷入沉默,就在凌远打算和对面说“挂吧”的时候,胡庆生冷不丁问他一句:“你也累坏了吧?”

 

因着这一句问候,凌远冷不丁红了眼眶。

 

 

 

***

 

胡庆生当然知道凌远也累。在家里坐镇的那位日日夜夜提心吊胆,一个大综合医院的正常运转要维持,疫情防控要继续,海关那边要支援,他自己还有门诊有手术,三天两头采访开会,还要保证作为几支医疗队真正大后勤的神通广大。社区、医院、媒体、卫生局乃至卫生部,从上到下里里外外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的压力不会比那些在武汉的医护们小。

 

零食饮料也就罢了,全世界都缺防护物资的时候,凌远从没和人说过那些源源不断运往武汉的口罩防护服隔离衣护目镜他都是怎么办到的。每支队伍出发前他都这么讲:“你们只管前线放心打仗,粮草弹药我来解决。” 而他的确从未食言。

 

但长久以来也就胡庆生这样问他:“N95、面罩、防护服、隔离衣都送给我们了,你们自己怎么办?”

 

“外科口罩还够用,戴两层吧。”

 

“身上的防护呢?”

 

“给白大衣多消消毒咯。”到了这时凌远的心情反倒轻松起来。总还有人是真的在关心他,生活就不算太坏。

 

“你睡多久办公室了?”胡庆生没什么立场,静了一会儿,也只能在那边叹气,“再这么下去我和你说,不用你到我这个年纪,那白头发……”

 

“诶我说,”凌远很快打断他,自己先从那一瞬间的恍神中缓过来,“你那么在意你那白头发,等你回来我带你去染。”

 

胡庆生一愣,笑了,也不戳穿事实是凌远更在乎一点,只问他:“家里理发店已经开啦?”

 

“嗯,开了。”

 

“那餐馆堂食开了没?”

 

“也开了。”

 

“那太好了。”胡庆生笑得眼睛弯弯,“等我回来带你去一家粥底火锅,贼鲜。”

 

“你请客啊。”

 

“啧。”

 

“啧?”

 

“我请我请。”坐在不开中央空调的酒店里裹着棉衣和人视频的胡庆生晃晃手里的暖宝宝,“谢谢凌院的爱心小包裹。”

 

 

 

***

 

等胡庆生一个不少地带队回来,春天都要过去了。七十二个人先去度假村隔离调整十四天,再等全员核酸阴性回到医院,办公室主任在门口搭了小舞台铺上红地毯欢迎他们。他们是最后一支回来的第一医院援鄂医疗队,他们一到,人便都齐了。

 

那天太阳很好,还有点热。医护们早已没了下车时的队形,大家与朋友亲人爱人拥抱,哭哭笑笑,人人都有礼物有花。胡庆生一路走过去,站在一旁的同事们喊着“胡院”。凌远在走道尽头背着手等他,看他一步一顿地和人握手拥抱说话,慢慢前进。两人早就看到对方,但胡庆生不着急,凌远也有耐心,等他终于来到自己面前,就仿佛极夜过后第一束昭示天明的光无声无息地落到冰凌之上。

 

凌远将手里的花递过去,满意地看见那人对着花束里的九支香槟玫瑰傻了傻。胡庆生倒是很快反应过来,刚打算说些什么,凌远就已经笑着要来拥抱他。他迎上去抱住对方,凌远在他耳边大大方方地说:“辛苦了,欢迎回家。”

 

拍完大合影凌远说送胡庆生回家。胡庆生摆摆手,转身走向行政楼。凌远只好跟上,帮人推着行李箱,一路溜溜达达聊些有的没的,直到先他两步的人伸手便推开院长办公室的门。

 

“你干嘛?”

 

“我人都回来了,你还打算睡办公室啊?”胡庆生环顾四周,检查了他显然是新开的胃药和解痉药,再皱着眉问他,“我们这些援鄂的是都起码休了两周了,那你呢?一月份开始你歇过一天吗?”

 

“那也是没办法。”凌远耸耸肩,也不去办公桌后,只挨着胡庆生在沙发上坐下来

 

“咱俩过会儿就交接交接工作,能交给我的你统统交给我,文件啊会议啊,包括常规手术。”胡庆生随手拍了拍那显然已经被凌远躺得有些变形了的沙发靠垫,“你呢,收拾收拾回家,休息,至少给我休个三天。”

 

“我今天值四线。”凌远还在挣扎。

 

“我替你值啊。”胡庆生从沙发上站起来,行李没管,先把花抱上,摸着钥匙去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赶紧回家了你。”

 

 

 

***

 

很快一切似乎都如常了。一晃夏天,连疫情防控都进入常态化阶段。他们还是忙,每天门诊,手术,开会,搞科研,写报告,做讲座。凌远还没空带胡庆生去染头发,胡庆生也没空带凌远去吃粥底火锅。

 

一天半夜,双双开夜台的胡院和凌院一人占了一张休息室的沙发。胡庆生坐着坐着就要躺下去,凌远在那“哎哎哎”地急,让他小心着点腰。

 

胡庆生刚援鄂回来时腰椎的老毛病一度已经严重到影响走路。在方舱里累狠了,又岂是隔离两周能养回来的。他一直没说,直到有天凌远正巧撞见胡庆生在手术室外扶着墙,一步一步地挪。他在显微镜前坐了太久,只能这样慢慢等待双腿恢复知觉。

 

很多人说胡院在武汉的时候真是事无巨细,桩桩件件都要给凌院打报告,大到防控物资,小到队员们吃不到想吃的喝不到想喝的。但凌远也知道,胡庆生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医护和病人,却从不在关于自己的难处上透露分毫,更别提抱怨。可凌远也没能怎么说他——毕竟在这件事上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同样的人——所以只能以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关怀,二话不说就给骨科和神外打了电话。

 

胡庆生实在累得不行,也知道这沙发这么软躺下去八成是要出事,想了想,到底还是在也许出事了也没那么糟的侥幸和无论如何也不愿让凌远再押他去骨科神外走一遭之间选择了后者,于是听话坐正了。紧接着他就蹙眉盯着凌远手里的饼干看:“你这么吃胃酸能行吗?”

 

凌远突然被这个来往对话逗笑,抬手把未拆包的饼干丢到胡庆生身上。胡庆生消极地偏偏头,象征性的躲了一下,凌远就又看着他的白头发出神。

 

“你说你回来那天积极什么积极?”

 

“哈?”胡庆生不明所以,反应了几秒才不确定地道,“那我替你值班还不对了呗?”

 

“咱俩那天就该先去把你的头发染了,再把火锅吃了。”

 

“你想吃火锅啊?现在也能吃啊。”胡庆生看看墙上的钟,刚过零点而已,一拍沙发就要站起来,“走不走?”

 

“算了吧,我一早还要去局里开会。”凌远叹着气从沙发上站起来,“你,还有门诊。”

 

“你看。”胡庆生耸耸肩,没有抱怨,没有无奈,笑意里只有调侃。

 

你看。

 

头发染了,长出来的不也还是白的,这事性价比不高。胡庆生早对此接受良好。再过两年他的头发会白得更多,腰椎也会持续衰败下去。凌远的胃需要长年小心翼翼地对待,要越来越小心。而此时此刻,他们还不知道疫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算彻底结束。

 

这场传染病改变了很多人。对很多东西人们或许会习惯,又或许会警惕终身。只是生活总是在继续的。

 

他们也会继续,治病,救人,做管理一间大医院需要做的事情,面对更多的艰难,迈入更多的困境。他们仍然会忧心,会焦虑,会在午夜梦回时反复地心理建设,而后自我安慰,转而互相帮助。

 

但好在胡庆生知道,凌远也知道,他们总是在一块儿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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