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ce 33[明楼/黄志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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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明楼习惯少眠,过去的时间里他有太多的事物要关注,睡眠成了他最容易忽视的事情,这次放假之后,不知是不是黄志雄再次回归他的生活成了打开他自我压制机制大门的契机,累积的疲惫突然释放出来,在长途飞行的机舱内显得极度困乏,资料文献电脑都在手边,熟睡的时间依然占据了他整段飞行的绝大多数。

而于黄志雄而言,过去的很长一段日子里大概是酒精的效用,大多数时间他都是昏昏沉沉的,醒与睡并没有太清晰的分界。反倒是最近几日,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几乎无意识地停止像之前一样大量地酗酒,睡眠于他而言仿佛也变得不太需要了。荒芜已久的精力开始逐渐复苏,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所以也算某种巧合,他时常可以有长久注视明楼睡颜的机会。

从日出到日落,从深夜到黎明。明楼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

明楼几次中途醒来,打开遮光板又忘了关上,光线变换着颜色打到他的脸上身上。黄志雄无事可做,看着飞行系统的屏幕上的电影列表滚动却毫无兴趣。于是他在周遭人的熟睡中走到明楼身侧,半蹲下来,就着有时是窗外有时是舱内的光线看他,用眼光重新描画他眼角的纹路,细数他鬓间的白发,额头与鼻梁间浅淡的褶皱,面前一小片空气中承载的两人均匀的吐息仿佛可视。

 

几年前,从上帝的时间视角看,明楼与黄志雄几乎同时离开巴黎,几年后,他们又一起回到这座城市。从落地到离开酒店住进医院,几天以来他们少有言语上的交谈,但他们花很长的时间关注彼此,单纯的对视,一人熟睡另一人盖到他身上的薄毯,算着时间递到手边的温水和药片。

明楼的主刀医生在他的病房里与他和黄志雄一起做最后一次术前谈话。明楼脱去了平日里惯着的正装,套着病服靠在病床上,从来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因为没有发胶蓬松柔软地散下来。可即便如此,他也是体面,从容,镇定的。黄志雄立在一边,两相对比之下反而更显得有些局促和紧张。

在有家属陪同的时候,医生很少会和病人自己做术前谈话。可是他看着病房里的两个人,突然不知道到底和谁说比较合适。

明楼似乎知道医生在想什么,他拉了拉黄志雄的手,让他坐下来,然后再一起看向医生:“开始吧,我们一起。”

而后医生最后一次详细告知所有的风险与可能,他说完话,看着明楼一份一份自己签完了所有的文件,还主动拿出几份别的,给医生过目后再签下名字与日期,其中包括一份在术中术后如果病危时由黄志雄全权代他签各种通知书与文件的授权书。

 

黄志雄目送医生走出病房,转过来静静看着明楼,良久,终于开口:“我签?”

“你不会拒绝吧?”明楼笑了,“手术要全麻,总不能等下病危了还把我叫醒签个字再继续麻我。”

黄志雄愣了愣,勉强抿嘴,像是在笑,但低下头去,轻轻摇了摇头。“签字”这两个字怎样理解都不为过,他可以只是明楼的代笔,却也可以是那个为此负责的人。可明楼签了授权书,其实已经是一份他为自己万一出事而给黄志雄准备的免责书。他的视野里是明楼的左手,搁在被单上,以一个放松自然的姿势微微蜷曲出好看的弧度。黄志雄不由自主地握上去,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几乎冲动地准备开口说自己其实愿意做责任人,可话到口边,他又说不出来了。

明楼虽然不知道黄志雄此刻脑内翻涌的所有细节,却依旧能感受到他的迟疑,遂自己反握了握他,说道:“公文包后面的拉链打开,里面有两个信封帮我拿出来吧。”

黄志雄点头,起身取过来,想要递给明楼,明楼又摆摆手,示意他收着。

“你知道,术间死亡也是一个可能,所以我不能毫无准备。如果我没能走出手术室,那么请你帮我通知我的家人,告诉明堂或明诚,接下来的事情请他们去安排,你就不用管了。他们来巴黎,把那个薄的信封给他们就好。”明楼拍拍黄志雄的手臂,一指那只厚的信封,“然后你拆这个,这是留给你的。”

黄志雄的手抖得厉害,捏着两只信封顿了顿,转身把它们搁到一边的桌子上,拿自己的马克杯压住了:“我暂时帮你收着,等你出来还给你。”

“这没什么,志雄,无非死亡而已。走到今天,相比大部分人,我其实已经相当圆满了,亲人和睦,事业有成,年轻时候的一些抱负理想也得以施展,现在又有彼此相爱的人在身边陪伴。纵然一定会有一些遗憾,但我对死亡本身不算畏惧,可能疑惑会更多一点。如果两天后生命止步,就把它当作是一个终极自我解答也挺好。”明楼眉目舒展,笑出来,静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如果说我现在还有一些恐惧,那是因为我无法停止去想,如果当我离开手术台,生命继续,大脑却无用了。也许失去记忆,也许失去逻辑,也许失去读写能力,也许失去所有的思维能力。我并不知道,如果当明楼不再是明楼了,我是否还会有直面生活的勇气和决心。到了那时……We’ll see.” 

黄志雄沉默,他抬眼看着明楼,看他脸上的平稳与镇定,心脏又无可控地颤抖起来:“不论如何请你活下来。我不……我不可以再……”他说不下去了。

明楼的声音一如既往:“我会尽力。但假设我真的死了,你……”

黄志雄打断他:“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明楼轻出口气:“好吧,那说第二条。如果术后我真的丧失了记忆,或者失去了所有的思维能力,如果明楼不再是明楼了……”

“你依然是明楼,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黄志雄不忍心他继续说下去,又一次打断他,字句脱口而出,“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保证。”

明楼没想到他会自己说出来,听到这句话难以避免地愣了愣。黄志雄自主表达的意思是,他会陪伴他过好也许于明楼而言将会是残缺不全的后半生,或陪他完成死亡与后续的所有仪式。

也就是一愣神间,黄志雄怕他不相信似的又急匆匆地添上了一句:“我爱你。你,你能相信我吗?”

明楼的眼睛亮了几分,仿佛松了口气,然后他笑起来了:“当然。我相信你。”

这样我就放心了。分崩离析不再。如此境遇之中,在一个也许再也没有明天的今天里,明楼给了黄志雄最后一份他能够确保亲自递送出去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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