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风衣 [李川奇/庄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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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了一点Pessimistic Idealists的设定 但是和PI无关 独立阅读~



紫色风衣


庄恕在某年的深秋从洛杉矶回到上海。

在那之前他已经有三个月没上过一台手术,门诊也全都停了。他用做精细手术的手修剪自家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世界各地递来的病例连同源源不断的讲座邀请积压在邮箱里。他时常和相隔十六个小时的李川奇打视频电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一些没有主题的天。他们只是在相处。

李川奇一如既往地忙。但他本身是沉静的人,温和真诚,平衡稳定。庄恕想起当时还在斯坦福的时候李川奇就是这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这样。那时他身上的从容超脱自己的年龄,现在他身上的一切娴熟更像浑然天成。无论在怎样的场合里境遇中,没有什么能让他褪去本身的光,时间从未带走他的分毫,只是让他更好。

 

庄恕后知后觉自己是如此喜爱李川奇在焦头烂额地对着一团乱麻的时候仍然保持气定神闲。他在视频电话的那一头气定神闲地展示自己Excel里密密麻麻的工作日程,气定神闲地抱怨自己的秘书,气定神闲地告诉庄恕他怕是将要爆炸了。

庄恕盯着屏幕那边的人笑了,笑意真心实意地溢出眼角的褶皱,随后他补充一句,冷静地爆炸,他很期待。

然后李川奇就气定神闲地瞥他一眼叫他闭嘴。

你好像从不急迫,从不茫然。庄恕坦诚地告诉他自己的羡慕。

李川奇摇摇头,说他其实一直在茫然,很多东西他越来越看不懂,他选择做一些事选择不做一些事,但现在他明白自己的做与不做根本起不了作用。不论他此刻坐在哪个位置,未来又将坐到哪个位置,这个世界有它自己的运作模式。不让自己陷落已经是一条底线,但光是这条线就已经无比艰难,而这个世上的大多数将此视为成就。底线成为了顶点,是一个倾覆了颠倒了的世界。

庄恕抓取到李川奇声音里的空洞与苍白,以及为人几十年的积压的疲惫,很真实。他的心脏于是在胸腔里一窒。庄恕知道李川奇在讲述他自己,但他讲述自己的每一个字都深刻而恰当地楔进庄恕身体的每一个缝隙。李川奇天生就有着影响他人的力量,在任何无知无觉的时刻。

这一通视频电话之后,庄恕总会想起大学时候他最初认识李川奇,打一场辩论毫不咄咄逼人的侃侃而谈,赢了以后还有些微微的羞赧。然后再吃过一次饭,他几乎就认定了这个人英俊外表之下自由而蓬勃的灵魂,以及纯真而正直的人格。他纪念着并延续着这段从学生时代起始的情谊,千丝万缕的关联里多得是那些足以点亮深夜凌晨的笑。

这时他开始觉得有些东西正在发生改变。

 

那时做完了修彤的手术当晚庄恕就走,非常突然,行李整完才发消息告诉李川奇。李川奇毫不犹豫地早退了一个会开车送他去机场,却一路沉默。

庄恕看着抿嘴开车的人心里有些愧疚,为今日的突如其来,为这一个月来反常的沉默。但一想到身体里那支离破碎的一部分,庄恕就觉得自己还是得走,这些碎片不是谁应当和他一起承担的。哪怕是作为朋友的李川奇也不行。

李川奇没有问他为什么,没有责备他的突然,也没有挽留他。庄恕知道他不会,所以尤为感激这一切。

车驶入停车场而不是航站楼的出发口,李川奇终于在拉上手刹之后才转过头来看向庄恕。他给予的包容与支撑与尊重,宽广而博大。

“那就,常联系了。”李川奇笑着和他告别,情绪一览无余。

庄恕点点头,看到自己的身形在对方瞳孔中微小而清晰,此刻连一句感谢都显得沉冗。他感到胸腔里一片冰盖之下还有一处留存稀微的活动水流,身体里那少而珍贵的温暖全然来自眼前的这个人。

李川奇给出情感丰沛却无丝毫侵略的眼光,平淡又满是祝福地,仿佛诉说着他们还会再见,必定还会再见,相隔很短或长的时间,但不要着急,慢慢悠悠的,一切都没关系。

李川奇什么都明白。

 

迟钝的是自己。庄恕在浦东T3的接机口看到李川奇立在那里才后知后觉地醒来。他温和的眉眼专注的目光,手里的咖啡身上的风衣。短短十几步路,庄恕一步一清晰地走着。

李川奇迎上来拥抱他,庄恕回以双倍的力气,换来耳边一句轻和的带着关心的问候:“还好吗?”

只是三个字而已,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如同李川奇本身。

庄恕点点头,目光落进对方的眼底,想告诉李川奇自己为什么回来。庄恕不认为他的情况存在治愈或不治愈的说法,但他的确直到此刻才明白那些催促自己回来的情绪背后的无限深意。临上飞机前他审视自己的冲动与考量,以为想念是一剂良药,现在他知道,其实爱才是。

根源早已存在,行径脉络的一切走向甚至都没有费心藏匿起来。他只是停留在人视线之中最平平无奇的地方,给予光热的可能,不含蓄也不张扬,悄无声息地施行着保护。像他身上那件紫色风衣,在这个时节里舒适恰当得不像话。

他忽视了这个,仅仅因为它自最初的时候就已存在,此刻情绪累加,他几乎想要为自己的迟到而道歉。虽然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一定不会介意。

 

后来庄恕发现自己性格里的一些面向注定是来自李川奇。在给学生讲故事的时候他说自己曾有过一段很糟糕的日子,是他的爱人让他的痛苦固执没有变成持续摧残自己的偏激偏执,也阻止了一些更糟糕的。

学生好奇问他的爱人做了什么。庄恕闻言顿了几秒,温暖笑意缓缓漫出眼角的褶皱,然后他说,他的爱人什么旁的也没有做,他只是讲述他自己,他只是存在着,不进亦不退。他为一个人身体里一切美好的面向所影响,羡慕他,喜爱他,希望自己能同他一样好,接着一切就开始顺风顺水地发生。

夜里庄恕将白日里讲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讲给李川奇,工作的人从桌前抬起头来,看到庄恕眼光里因为台灯的颜色而如同跳动着两簇温暖火光的样子。然后他站起来,与庄恕的视线齐平,告诉他不要将这些归功于自己,他要他相信自己的身体里从来都有着强大而温暖而慈悲的灵魂,他因此而成为今天的庄恕,并非因为李川奇。

庄恕蹙着眉想要反驳,却看到李川奇认真坚持的眼光,突然泄了口气。他说他从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没有陷落的原因真的只是一个人而已。如果不是因为觉得想念他,他或许就不会有勇气再一次从洛杉矶来到上海。

那或许是一个驱动,但勇气不是他者给你的,是你自生的。李川奇依然坚持。

好吧。庄恕看到李川奇右手指节上因写字而掐出来的红色印痕,拨开桌上堆叠的文件夹去揉他的手指。稍有些粗糙的皮肤恒定地传达着一个人内里的温度。

那些最糟糕的日子里,李川奇不曾拯救庄恕。他们只是隔着十六个小时,连贯地进行着情绪的置换。他们只是在相处,他们早已在一起,在一切彻底明确之前。

就像一件紫色风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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