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ssimistic Idealists 18[靳东水仙全员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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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凌远在办公室坐到天亮。一整个通宵他在电脑前过,直到实在没有什么工作可做了才抬头,那时天际已经全白。他觉得渴,拿起杯子就往嘴里灌,直到凉透了的水直直冲进胃里他才意识到不对,珍贵的玻璃胃敏感一如既往,锐痛即起。他欠着身,拳头抵进身体,一抬眼就是那对四岁肝硬化双胞胎的片子。

然后凌远就想,许乐山是真的死了。

他想起昨天傍晚庄恕在电话里的叹息,有不长不短的沉默,他听得见那边两个人的呼吸。庄恕最后和他说,不论如何,他们会尊重孩子自己的意愿。

凌远无可控地开始回想当年生母找来时的情形,可思虑百转千转,他竟有些记不清了。他不记得自己朝楼下走去时怀揣着的是怎样一颗的绞痛心脏,不记得自己拿着精神分裂的生母肝癌诊断时是怎样的悲伤,他当然更不记得自己对生母所有的情感到底是爱还是怜悯,是根善还是宽容,他自知救不了她时候的绝望到底是出自医学生的本能,还是出自血脉相系的本能。

可许乐山呢,他痛恨过,暴躁过,恶心过,曾经歇斯底里地排斥,抗拒,逃避。而后这个试图接近以弥补他的人仿佛终于放弃,慢慢淡出凌远的生活,可他忘不掉他。就像手腕上那道被生母毒打留下的疤痕,这些年比愈合之初淡了许多,不显得特别狰狞,却依旧明明白白地横亘在那里。他记得鲜血涌出的那一刻是疼痛,即便“到底有多疼”的这种感知早已消失殆尽。

疤痕或谈不上丑陋。再热的夏天都穿长袖衬衫,这个习惯也许并不是因为凌远刻意去遮盖;别人或许难能注意,但只要把手一放上台面,那道痕迹就会清晰地暴露在他自己的视线中。他拒绝不了它,但他已经在习惯它。

如果没有律师这一通电话,他想自己大概会这样过一辈子,看着疤痕,时刻提醒着自己的血脉。可许乐山真的死了,这个世界上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最后一个人彻彻底底消失了。这意味着什么?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许乐山的消息。凌远一怔,没有习惯性删除,还是划开来看了,或许是他的某位亲属代发,上面是殡仪馆的地址。即便无数次口口声声说不想要再看见他,可到了这所谓的最后一面,凌远还是握着手机犹豫了两秒。

胃里痉挛加剧的那刻他似乎幡然醒来,这又有什么不同?他闭了闭眼,仿佛嘲弄自己可笑的悲悯,然后把对话框左划,删除,从办公桌抽屉里捞出一瓶止痛解痉的片剂。

药片随着凉水吞进胃里的时候,凌远的内关和足三里竟然条件反射地疼起来,那个长年披头散发的人给他掐穴位时下手从来毫不留情。他叹口气,解开衬衫袖口,拇指熟门熟路地压上内关。

 

洪少秋带着他的小组到公安局开会,一路气压极低。沈剑秋扫了一眼跟在他后边的人战战兢兢的样子有点想笑。散会以后洪少秋把组员赶走,自己留下。

沈剑秋正收电脑:“你今天什么情况?公安又哪里惹到你了?”

“和你们没关系。我们队里新来个小孩儿,叫他去火车站走走,就差把‘我是警察’四个字贴脑门上了。”洪少秋拉过椅子坐下,“气死我。”

“骂人了?”沈剑秋挑眉。

“骂人?就差打人了。”洪少秋没好气,“最近士气懒散不振,借题发挥激将一下。”

沈剑秋看洪警官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也坐下来:“你到底什么事?还不走?”

“正事儿。”洪少秋热得很,刷拉把外套拉开了,白色T恤下隐约可见绷带未拆,“谭宗明你认识对吧。”

“认识,怎么了?”莫名其妙。

“人怎么样?”

“蛮有趣的,哥大毕业的高材生,还在美国的时候在华尔街做得风生水起,结果到最后居然觉得已经失去了挑战,于是回国自己开公司了。”

“人品呢?”

“虽然看起来精明得滴水不漏,但熟了就知道其实他很义气,做人做生意也都有基线有标杆。”

“那行,你帮我约一下他。”

沈剑秋瞪着眼睛一脸懵:“干嘛?晟煊正在准备并购红星,挺忙的,你没事别折腾。”

“刚才开会的时候没说,昨天捋出来研究所有个线人和晟煊搭上了,可能是我神经质,但还是得查。毕竟这么大个上市公司,不能明目张胆地来,我得和谭宗明谈授权。你帮我约个私人会面吧,我就不去他集团了。不然影响不太好。”

“哟?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周到了?”

“那是因为不想得罪这么大的鳄。”

“好像下个礼拜他家里有个酒会,我和他打个招呼要张请柬,回头你直接过去?”

洪少秋顿住:“你不陪我去?””

“我?黄志雄做饭挺好吃的。”意思是才不高兴在外面吃饭,沈剑秋一脸揶揄,“你怎么不叫叶晗陪你去?你住院那阵儿那丫头可没少在病房里待。”

“滚。”身上伤未痊愈,使不得劲,洪少秋虚踹一脚站起来,“走了。”

“等等,回来,谭总不喜欢人叫他大鳄。” 

“沈队长,我今年三十多了,不是十三。”

沈剑秋笑得一脸得逞:“行了,走吧。”

 

庄恕下手术撞见凌远瘫在更衣室,踢踢他的腿:“给我挪个位置。累傻了?”

凌远收腿坐起来:“彼此彼此。几点了?”

“七点半了。”庄恕叹气,突然想到什么,“蔺大夫还没回来呢?”

凌远乜他一眼:“你们怎么都这么想他?”

“看见人蔺大夫高兴啊。”庄恕戳开一盒豆奶,“不仅给带吃的,每天嘻嘻哈哈也不生气。”

凌院长表示每每想到那位给他掐穴位时的臭脸就心累:“他脾气好?那是你们没见过他急。”

但念头一转,凌远一时也有些愣。他见过各种状态下的蔺晨。比如他当年路上撞见一个自闭的孤儿,小男孩瘦得不行一身的病,他随手搭了个脉就拎回家治,起个名字叫飞流,病愈以后就和他打打闹闹,折腾得飞流见他就恨恨地躲,日复一日的竟也能将他激得开口说话,现在已经可以说出完整的句子;比如凌远曾带父亲去中医院看蔺晨的门诊,进了诊室前面还有个病人,问诊兼着扯淡竟然没有冲突也丝毫不影响效率,甚至在那小孩儿皱着脸求问能不能让中药别那么苦的时候,他真的在仔细思考后改了几味药;比如凌远也曾亲耳听过他被一个病人在电话里骂得几乎狗血淋头,病人工作太忙,一个疗程的药有一顿没一顿地吃,结果治了旬月丝毫没有起色,于是一身怨气全部倒给蔺晨,这位也不恼,依旧半开玩笑半安抚半解释半教导地回话过去。在他们面前,蔺晨好像真的永远都是一副嘻嘻哈哈好脾气的样子,从来没有对谁真的生过气,自己仿佛是个例外。

“好啦,就是想他的粉子蛋。”豆奶盒被迅速喝空,庄恕抬手把它飞进垃圾桶,“晚饭怎么打算?一起吃点?”

“我们俩吃?”凌远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怎么不和你家市长吃去?”

庄恕两手搓了搓眼睛,哀叹:“他有事儿,下午还在病房里开会。刚微信我说晚上九点以前别过去找他。”

“你也有今天……”凌远嗤嗤笑一阵,再顿了几秒站起来换衣服:“喝粥去吧,蔺晨老买粉子蛋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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