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主义是一种 21[庄恕/凌远/全员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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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庄恕闻言也愣了,回神的时候凌远已经不再看他,垂着目光对着盘子里的鳕鱼动刀叉。

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不一样了。餐厅里有人来来往往,刀叉的声音,人与人交谈的声音,玻璃杯相碰的声音,都小而细琐,唯有背景里的那首歌,循环往复的几段旋律,难得重复的歌词,突然撞进庄恕的身体里变得清晰起来。

“Looking and staring into your face and dreaming, thinking… You would like me just as I like you. Just these thoughts of you, hoping that I’ll have my chance to be with you…”*

然后什么都模糊了。听歌的人恍然回神,才看到凌远的手在自己眼前摆了几次,他点了点头,然后道:“你刚才说再签两年?那我得好好想想,毕竟是辞职搬家的大事。”

“辞职搬家?”凌远一顿,突然又意识到什么似的,“你是说……?”

“怎么了,不欢迎?”庄恕看着他,餐厅里的光线昏暗摇曳,但对面的人一双瞳仁却显得从未有过的亮,“签合同这么麻烦的事情,与其两年两年来,不如直接把人事关系转过来。”

“那好。”凌远侧侧身,看着刚端上来的手工意面,“你有一盆面的时间考虑。”

庄恕有些移不开眼,叉子在手中不停地转动。歌里还在唱着些什么?

“Looking and staring into your face and dreaming, thinking… You will be there, now knowing you love me…”

歌已经放过几轮。有那么一瞬间,庄恕希望这一晚可以无限延长,这夜晚太好,美食当前佳人在座,窗外的夜景美轮美奂,他几乎从所有的摇摆犹豫中完全抽离再沉沦其中;也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时间能走得再迅速一点,仿佛这一晚过去,他就能摆脱一些什么,再去拥抱一些新的什么。时光流转,他对明天有期待。

原本在几天前接到谭宗明的电话的时候,庄恕已经认为,如果母亲的事情终究无法解决,他就将彻底失去在上海停留的理由。他也曾为自己学习做事的那个目的性而自谴自责甚至茫然,也曾觉得自己的生命看似丰富其实单薄苍白得可怕。但现在看来,其实生活总会为每一个人在世上的存在准备些什么,环环相扣,人事相接,在他自以为抵达低谷的晦暗时候渗透进来,给他以新的支撑,而他差点就将它们忽略了。这或许只是另一种方式的“为了什么而活”,但没关系,毕竟这至少令他觉得有些欣喜。

 

哪想面还没吃完,凌远就被电话打断。他一边拿纸巾擦嘴一边拿过手机,听了两句话,才舒开了不久的眉心迅速蹙起,电话还没讲完,他已经站起来,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说话一边穿外套。他挂下电话,又拿起搁在一边的风衣,对庄恕道:“以前一个老患者,大出血送过来,我得去看看,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凌远迅速穿过屋内的餐桌,快到楼梯口的时候步伐已经改成了小跑。庄恕目送凌远匆匆离开,定了一会儿,无奈地回神,正看到黄志雄在他身边端着两份樱桃慕斯看着他。

“凌远回医院啊?”黄志雄将甜品搁到桌上,“那,不介意我和你吃?”

“当然不介意。”庄恕示意他快坐,主动将凌远吃了一半的意面搁到一边,一边无意识地感叹一句,“一边才把自己解构了,一边接了电话还不是扔下这么好吃的意面回手术室去洗手消毒开腹关腹。”

“你不也一样?”黄志雄另拿了一只叉子过来,摘了自己身上的围裙,在庄恕对面坐下,而后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你喜欢凌远吧?”

庄恕一下还有些走神,下意识开口,回他:“唔,谁不喜欢他?”

“噗。”黄志雄一下没忍住笑出声,“可是,据我所知,不喜欢他的人还是应该占绝大多数吧?”

“啊?”庄恕这才醒来,迅速回放方才的对话,既然已经说到这儿了,那就索性敞开来说,“哦,是。是喜欢,而且多过喜欢。”

“以前谈过恋爱?”

“没有。”庄恕脱口而出,顿一顿,又道,“学生时代……刚读高中的时候,那,不算数吧?”

黄志雄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笑笑道:“嗯,我知道你现在的感觉。”

庄恕总算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嗯?什么?”

“快尝尝。”黄志雄点一点餐盘,自己率先拿叉子破开樱桃状的糖壳,然后道,“那种知道自己爱上了一个很美好的人,还知道了他眼中有你,所以就更加心怀喜悦,有点激动,有点紧张,也有点期待。当下可能还会有点焦虑,但是这种情绪交织的感觉其实很奇妙,而且值得享受。不用着急,甚至可以珍惜一下,因为它很快就会过去的。”

“很快就会过去的?”脆的糖壳与入口即化的慕斯一起送进嘴里,樱桃的香气和酸甜冲破所有的味蕾,庄恕一时为凌远感到遗憾。

“是啊,很快就会过去的。”黄志雄朝他抿了抿嘴,笑出来,“等你们说开来,隐隐的,神秘的感觉褪去,就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情绪。再往下我就不剧透啦,要你们自己去体验。”

 

“蔺晨真的是很好吧。”庄恕看见黄志雄眼里的神采,是唯独谈到蔺晨才有的那般,方觉出一个好的爱人所有的神奇能量。

“是。他当然是。不论是作为伴侣,作为医生,还是作为一个人本身,都是顶好的。”黄志雄微微恍了恍神,很快醒来笑道,“不过,我的评价当然是很主观的。”

“你们……怎么认识的?”庄恕好奇,一个餐厅的主厨,一个中医师,交集又是从何而起。

黄志雄眨眨眼:“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算是他的老患者,但是,是非自愿的。”

“抱歉。”庄恕闻言,有些不好意思。

黄志雄摆摆手:“没什么。我七年前回国。回国前在法国做雇佣兵,在伊拉克打仗。退役以后生活很糟糕,PTSD,抑郁,酗酒,暴力,自杀未遂,还有自残倾向。一面憧憬死亡,另一面又恐惧死亡。这样一来,活不能,死不能,浑浑噩噩。后来回国,在一家咖啡厅打工,才第三天,和顾客发生了点矛盾,差点打起来,是蔺晨帮我解的围,然后他就把我绑回了家。”

庄恕看起来很震惊:“你是说……”

“是啊。完全不能想象我那个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吧?有的时候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七年梦一样,可我又知道,这七年来的每一步,我都是扎扎实实踩在地上的。所以我更愿意说,蔺晨真的是个神奇的人。虽然他平时嘻嘻哈哈的,甚至有的时候活泼得有点过分,但他身上有一种安静的能量,真的很强大。”黄志雄笑笑,脸上有遥远的神情,过了半晌,再补上两个分句,“也很迷人。很安全。”

“嗯。”庄恕点点头,“蔺晨给人的感觉是,很放松,却也很精确。”

“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想,自己何德何能,上辈子到底做了怎样惊天动地的好事,才让我这一世,在一无所有的时候碰到一个这样的人。”黄志雄瞳孔里的温柔就快盛不住,他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温柔之下庄恕看到一片安宁,“那个时候,我认知不了善良,也几乎忘记了爱是什么,心里只有对自己的厌恶,对世界的失落,身体里全部是恐惧。也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我突然意识到,要脱离恐惧,最好的方式,不过是慷慨地投入所有的情感,去热爱生活,去热爱生命。像蔺晨一样。”


tbc.

*《When I See You There》-《我的前半生》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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