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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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卫星电话那端王天风气急败坏：“你又调了我的飞机上了雍措拉姆？”

明楼声线冷静：“猎隼三号，四个小时。”

“报告我也看了，从珥鹭河渡口站方向过来的战备路线上有一个大面积的雪崩，雪崩区后战备路就断了，碎得一塌糊涂，除此之外一个人影都没拍到。”王天风音量渐高，“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他们，行动完了给他们追认烈士，我降级撤职处分你爱怎么来怎么来我也不是孬的。但是你现在可不可以不见缝插针地拿飞机开玩笑？”

“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一定已经死了？你是猪脑子吗？沈剑秋在南京军区的时候我就看到他的能力，不仅是身手，还有他的带兵天赋；荣石上哨所前跟了我很多年，除了枪法，他的判断，危机处理也都浑然天成；还有那个姓蔺的军医，在哨所上最久，七八年了，他的经验谁能比？除了这三个，那个背包客，能一个人翻山越岭跑进查果拉的，素质经验身手都不会差。”明楼静了静，继续，“你说，这六个人的队伍里有四个经验老道的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有独立领队的能力，如果碰上雪崩，决定闯过去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往里面扎吗？他们不会，他们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新兵。他们会分组，而且每一组的搭配都是合理的。第一组过不去，后面的就绝对不会往里面去，那么后面几组的人该活着吧？如果第一组过去了，就算后面的全被埋了，那至少还有第一组活着吧？有人活着，飞机怎么会拍不到人影？战备路就更不是问题了，你觉得正常人看到断成这样根本没法走的战备路会怎么做？只要精神正常，不会有人往悬崖下跳吧？何况队伍里几乎都是当兵的，即便那个伤员，也是当兵的，不会有人傻到这个地步。所以，他们不会全军覆没的，至少雪崩和战备路奈不了他们何。”

王天风勉强收了语气中的讥诮：“那你告诉我，他们在哪儿呢？”

“我也不知道，但他们一定还活着。我不会再动飞机，昨天晚上八点气象局出的报告，暴风雪快碾过半了，这样的天气飞机没法再飞了。”此前两昼夜明楼加起来也只睡了五个小时，现在是凌晨四点，而沈剑秋一行如果不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下山，他们就会被大雪埋在雍措拉姆里。他微微闭上了眼，声音疲惫，“以后如果不是有关行动的事情，别老打电话给我。”

王天风明显还想再说几句，明诚却在此刻急匆匆地走到明楼身边，压低声音道：“首长，中央首长在一号线上。”

明楼一愣，两道眉锋一凌，径直挂了王天风电话，静一静，提起另一只电话听筒，深呼吸一次，应声前先立正了。

荣石在凌晨被疼醒，缓了缓，发现疼得厉害的不是昨天刚带的新伤，而是旧患。他刚在心里抱怨了几句降温，突然意识到不对，沈剑秋的呼吸好像重了点。然后荣石彻底醒来，这不是呼吸，是风声。

荣石侧首看了看帐篷布，已经隐隐约约透过来光亮，刚打算起身出去看看情况，寒风猛得灌进帐篷，所有人醒着睡着全都一个哆嗦。蔺晨一把掀开帐篷布走进来，身上叮铃哐啷显然已经把留在雪地里的器具收拾好了。

“快醒醒，赶快起来。风大得太离谱，是天上下来的雪花儿，不是地上卷起来的，看样子暴风雪已经上来了。你们的水壶我全给把热水灌满了，馒头也是热好的，一人一个赶紧揣兜里，现在立刻打包收帐篷，我们得马上走。”蔺晨把水壶和馒头一人一个分了，“凌远，顿珠，志雄，本来你们不用知道这些，但现在我必须得说。暴风雪一到，就意味着离封山也不远，我估计了一下，今天天黑前就是最后时限。如果我们不赶在封山前走出雍措拉姆，那我们就只能在来年春天化雪开山之后等着被人发现了。”

全是训练有素的人，很快担架被挪出帐篷，行李全部打包完毕，凌远给顿珠的伤肢做最后的固定，蔺晨和黄志雄在拆卸帐篷，荣石和沈剑秋将地形图铺在雪地上，趁着微光比划。风越来越强，他们压着地图，说话已经费力，荣石沈剑秋没说几句，两人几乎已经贴在了一起。

沈剑秋自己有意往风吹来的方向挪了挪，扶住荣石的一条胳膊：“如果我们按照原计划路线走，即便是强行军，看这个风，走不到一半我们就全都得被雪埋了。”

荣石顾不上这些，一双眼几乎要将地图看穿，静了十几秒，他突然欣喜地反抓住沈剑秋的胳膊：“看这里，我们从这里下去，可以直接下山。这样的地势，应该是个谷吧？接着雍措拉姆，那就一定有条河，如果我们能下到河谷，趁着没封山，河水还没被冻上，顺着流向而下，可以直接到白朗。从白朗到岗巴营是有公路的。”

沈剑秋点头，先站起来，然后把荣石拉起来：“现在实话实说，你的伤怎么样？”

荣石双眉紧蹙：“都这个时候了，我还能有伤吗？”

沈剑秋一顿，抬手捏一捏荣石的胳膊，帮忙将行军包和步枪背到他身上，静默了几秒，终于还是说出来了，“你千万千万注意安全。”

“嗯。”荣石这一声应答轻得让沈剑秋一时恍惚，然后他走出几步，突然顿住了，又转回来，“队伍里还有凌远和一副担架，强行军一定要掌握好节奏。”

“荣石。”沈剑秋又叫住突然意识到什么遂语毕便转身欲走的人，“还有什么……吗？”

“我早就不是你的教官了，这点东西没必要再反复提醒，它们要不早被训练进你的本能中去，你也不能活到现在，回头见了明楼我的脸也没地儿搁。”荣石看着眼前人，勉强勾勾嘴角，“今天风大还有雪，我留下的痕迹不会保留很久，速度一定要快……你们……”

沈剑秋点头：“没问题。还是老组合，志雄蔺晨抬顿珠，我带着凌远。”嘴上说话，眼里定定装着荣石。

“别这样，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便是真的掉到哪个看不见的冰隙雪窟窿里冻住了也没关系，大不了来年化雪像条鱼似的直接给冲进雅鲁藏布江去。”荣石抬眼，看着沈剑秋怔怔的样子，竟一个不忍下意识地拿手拍了拍他的后脑，“没事儿。我都说了，都这个时候了，我能有伤吗？后面跟着五个人呢，我敢不找到河谷口吗？”

沈剑秋看着一头扎进风雪里去很快消失不见的荣石一时出神，回过头才看到蔺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立在了他身后。

“都……准备好了？”沈剑秋醒神。

“差不多了。”蔺晨答，看了看他的脸色又道，“你得相信荣石。”

“我当然信他。”沈剑秋有些茫然，“我只是，有些慌。”

蔺晨再一顿，恍悟般开口：“你得相信自己，也相信我们，我们能出去的。”

沈剑秋突然明白过来。但这一明白却让他心中里更慌更空。和此前过雪崩或翻达坂的每一次都不一样，那时后怕，那时忧虑，但全都不如这次的强烈。

他信荣石多过他自己。他知道荣石一定能在这漫天风雪中开出一条通往河谷口的路来，可他怕的是，万一荣石折返回来接他们，见到却是了无生气的天地茫茫一片白，这对他而言将会是多么残忍。

蔺晨看着沈剑秋，心下不忍，却还是开了口：“我得和你换换。”

“什么？”沈剑秋的思绪被打断，抬起头来。

蔺晨开口前居然笑了笑：“你接替我的位置去抬顿珠的担架，我带着凌远走在第三组。”

沈剑秋定定瞧着他，而后一字一顿地道：“这不可能。”

蔺晨拍拍沈剑秋的肩膀：“我知道我们两个医生这么走是不太合理。”蔺晨深吸了口气，“但是凌远昨天夜里胃病犯了，再加上他身体素质技能本就不如我们这些天天在一线连队里混的，你带着他不仅会拖累你，他自己也会容易逞强，回头只能更糟。”

沈剑秋蹙眉还想说什么，蔺晨摆摆手：“别说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一个都不能少对吧？但你也得知道，把顿珠和黄志雄带出去才是首要的。他们俩出不去，我们全都出不去。”

蔺晨这一句若惊雷般劈头盖脸就将沈剑秋彻底砸醒。他难过又无力，渺茫的希望和翻涌而来的绝望交杂着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怎么会不明白，但这雪山又是这样冷酷残忍，没有侥幸，也不能有失误。他有绝对要完成的任务，任务当头，哪有两全？

但两全这个词还是过于温和了。沈剑秋低头，眉眼间刀削般的凛冽却晃了晃。蔺晨看见，知道他被说动，转身欲走。

沈剑秋叫住他：“蔺晨，等我们把顿珠送到河谷口，就折回来接你们。”

“放心。”蔺晨又笑，眼睛里落进几粒雪籽，他一眨，雪籽就化在眼眶中，“凌远都说我占山为王，早成精了。”

tbc.

ps. 藏族小战士 故事背景大情节线不属于我 但是属于哪里真的记不得了（躺平

pps.可能坑 没写过这种 各种资料查得头昏眼花 有bug请一定要指出来啊（感谢（鞠躬

ppps. 卡维囊格美：藏语里的意思是“雪地里的火”

（是的我又抄了上章的备注 我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