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主义是一种 31[庄恕/凌远/全员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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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这是今年上海的冬天第一场雪悄然落下的清晨,明楼安安静静地来到医院又离开,几乎没有打扰任何人。他的单一背影在走廊的冷色灯光下显得深沉稳定,黑色高定西装一折一画勾出肩背轮廓。

两场车祸,两个人,一个家族企业,相继而来的是承之不尽的重压,数之不尽的奔忙,有翻覆有破碎,但他的坐立行止间,又像是什么都不曾改变。

从惊天动地到寂天寞地。当你退一步,立定,才会了解到原来一切也不过如此。生命的局限在于,不论你愿或不愿,不论以何种方式,人都必须要接受因果,因而总有那么一些时候,从喧哗到沉寂,片刻而已,方才觉察是人间的悲凉。

“你这几天太忙,大概没听说。”蔺晨等庄恕把几个病人都一一看过,才和他说道,“明楼昨天亲自去了交管局,明镜和明诚的交通事故的性质很快就转为刑事案件了。”

“刑事案件?”庄恕一愣,惊讶之余,眼前又一次闪过明楼的背影,“那他?”

蔺晨朝他扬扬眉毛:“你应该听说过汪氏吧?”

“明氏的竞争对手?”庄恕想了想,“老谭和我提过一句。”

“是。他们两家算是有世仇了。当年他们漏算了明镜,今年他们算错了的,是明楼。”蔺晨抱着手臂看庄恕在几份病例上更新医嘱,接着道,“晟煊和明氏本来就在谈合作。这回明楼亲自坐镇,再加上老谭火上添油动了动眉毛,要搞掉一个汪氏不过时间问题。你不关注你不知道,但这两天,汪氏的股价天天跳水,惨不忍睹。”

庄恕心知这是明楼,缄默颔首都能引起轰动,方才看着他背影时候的莫名苍凉感散去不少。他定定神,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蔺晨,才想起来他是来干嘛的:“你不是说要问我什么吗?问什么?”

“嗨。我就想问,你和凌远怎么样了?”蔺晨撩了撩刘海,“你们要是真的定了,那我还有些别的要和你说,你就当理解理解我一个当年曾经在他十八岁的时候领回家过的老父亲心理吧。

庄恕看到蔺晨脸上难得的认真,想到接下来自己的打算,一时又有些难过,他抿着嘴写完最后一行字,搁下笔,合上病历夹,然后低了低头:“我过段时间要回趟美国,等我从美国回来再说,好吗?”

 

凌远在出院当天家都未回,直接去了行政层,却被堵在院长办公室门口的蔺晨绞着手赶走,然后在地下车库电梯口正对的车位,看到了睡在那台白色路虎里的庄恕:“李主任蔺主任一起交代我这两天把你看住了,大后天再回去上班。”

凌远翻着白眼,下意识就想还嘴,一个字还没说,又往四周望了望,碍于无处不在的监控,无奈上车了。

上海的这一场雪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天没有停,反而更大了。他们这两天没有出门,一人一边过着一叠文献,一边看另一人晃晃悠悠地理行李,然后一人做饭,一人接电话,一人查邮件,一人看文件,都是长久以来难有的清闲。

庄恕送凌远回医院的那天早上,出了门才发现,上海市内也下着江南罕见的大雪。他们坐在行驶缓慢的车厢里,雪片大而密集,铺天盖地般砸向车前的挡风玻璃。风将雪片刮碎,仿佛裂在空中,散成无数雪籽,白茫茫的,好像强烈气流中的漂浮游离。车里的两人有一时的恍惚,如同深潜入海底。

 “这么大的雪,这几天事故一定多,先不说交通事故的,光走在路上摔跤断胳膊腿的,就得成批成批来。”凌远摇摇头,听着广播里循环播放暴雪预警,冰冻预警,提醒行车安全的交通频道,先默默为高速祈了个祷,然后又无奈叹气,“可以预见的,急诊和骨科病房马上就要炸了。”

庄恕有些担忧地瞟了一眼凌远:“你可别立刻上手术啊,手术也算重体力活了,吃不消的。”

“我知道。”凌远安抚般笑笑,“三牛串通李睿和周明,停了我未来两周所有的临床工作,别说手术了,连门诊都没有。”

“那就好。”庄恕点头,静了一会儿,道,“我后天晚上的飞机走,这两天……就不上班了。”

“嗯,还是别来的好。”凌远表示同意,“这两天医院里一定闹得慌。”

 

庄恕赴美的航班时间在半夜,凌远此前就和他说好过,这天晚上去黄志雄的餐厅,要祝他度假愉快。可是在过去的两天里,凌远好像特别忙。他有一次打电话给凌远,只说了两句,凌远就挂了电话,最后一句是:“小睿的两台手术出了点问题,我正在处理。”

后来再打电话,凌远就不接了,偶尔回他一条无关痛痒的微信。庄恕没做他想,只当事情严重,凌远无暇分心。

而这天晚上,他看着时间分秒过去,凌远始终不曾出现。都是医生,他当然不会为凌远的缺席和迟到感到奇怪,却有些莫名担心这两日隔着一只手机的凌远的少言。直到他看到了于曼丽,因为看到他在餐厅而颇感意外的于曼丽:“庄老师?你在这儿等人啊?”

“是啊,等凌远。我今天半夜的航班就飞美国了,之前说好了一起吃饭。”庄恕打量了一下于曼丽的身后,没看到别人,于是也好奇道,“你师父呢?”

“他在医院。哦,您还不知道吗?好像是某种烈性传染病,内部群里都在说。医院的急诊和两间手术室都是严重污染,凌院长已经在部署重新彻底消毒和隔离了。师父说,现在还没有公开,但是他听凌院长说,这次挺严重的,可能要封院,所以他就给我放假了。我本来不想走的,但师父说这不是临阵脱逃,毕竟感染一爆发,也没中医内科什么事儿,待在医院里都有被感染的可能,那是给他们添乱,还不如在家,让我没事来这儿和志雄哥说说话吃吃饭,顺便把论文写了。但师父说他是科主任,不会走,不过连明镜和明诚都要转院了。”于曼丽看到庄恕的表情更显惊讶,“所以,凌院长肯定不会来了。……庄老师,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凌院长没和你说吗?”

“他没和我说。不过也怪我自己,前几天把几个大群都屏蔽了。这两天不是大雪吗,事故特别多,我怕自己在群里翻着翻着一心软就又跑回去做手术,然后又没个头。”庄恕苦笑了一下,打开手机开始登微信,他终于知道凌远少言的原因,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继续问道,“你刚说,明镜明诚都转院了?你怎么知道的?”

“哦,是明台说的。他说,凌院长和明楼说让他们尽快转院,明镜情况需要密切监测,但接下来医护可能都没以前那么多精力去看了,明诚又有开放性伤口,怕交叉感染。”于曼丽看着庄恕蹙起眉心,下意识地解释,“哦,我和他是在你办公室外面见到的,他大哥又不让他来医院,所以他也不让我说,我……”

庄恕勉强朝于曼丽勾勾嘴角。他当然不是好奇于曼丽什么时候和明台变得那么熟悉,而是凌远已经在让那些不是非住第一医院不可的病人离院,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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