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野 17 [贺涵/庄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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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们都在等车来(会来的(但不是现在2333



17.

“我在这儿。”贺涵将声音放到最轻,空气中仿佛出现细密的漩涡,“你睡吧。”

庄恕再定定看了贺涵一会儿,逆光的剪影将这个人的五官全隐在一层朦胧情绪后面。他顿了几秒,再开口,像是一声带着点祈求意味的叹息:“你在这儿吧。”

“我在这儿。”贺涵还是如此回应。他看到庄恕倏忽闭上的眼睛,睫毛投射到下眼睑的阴影轻轻颤动。

室内的光线昏暗但是温柔,而躺在那儿的人,他的脸上仿佛铺盖了一层来自宇宙深处的月光,不远万里,穿透夜幕,翻越时间和空间,终于到了这里。此时,此地,此人,都是一种恰如其分的好。

这是多么祥和的时刻啊。他们都安静下来,有人再次陷入睡眠,而他注视着他。

贺涵突然感到一点睡意。四十一年以来,他第一次生出“如果能在这样的时光里无穷无尽地沉潜下去就好了”的想法。他被自己的意识倏忽击中,即发觉这不仅仅是一种期待,更是对当下瞬时永恒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何其可爱,又何其珍贵。

然后他想到了未来。于他而言,未来本不是一个陌生的概念——他习惯规划,也善于规划,他享受所谓的未来按着他预先的计算一步一步走到眼前,当然也乐于把那些偶尔脱离轨道“小事”当作平平无奇生活里必要的刺激和锻炼。

但这次的未来全不在他手中。他无法规划,无法计算,只能等待,只能边走边看。即便如此,他此刻的大脑依然有着非同寻常的兴奋,一如他似乎失去了稳定跳动频次的心脏。

血液从胸腔里不规律地冲撞到身体的各个角落,跌跌撞撞,却还在快速奔走,越来越快。他对庄恕的刚才说出来的那两句话其实毫不笃定,却又偏偏自信地认为那就是一种回应。这种情绪与思维的矛盾彻底打乱了他脑中的所有试图规整起来的想法。

上一秒它们还挣扎地排列在一起,下一秒就哗地散开去,仿佛冬日的旷野中突然被施了一种名叫春天的魔法。一夜之间,草生草长,紧接着鹿行马跑,日出风起雾尽散。它们在那儿,带着最天真最自然的美感,绝非一场刻意为之的表演。

贺涵放任思绪在这样一个空间里无拘无束,然后他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想象往后的一切——如果他们生活在一起,日子将会是怎样的。他想,自己是不是老了,还是说他终于决定向生活的疲惫折腰,不然为什么会突然开始对安宁和稳定有了期待。

哦对了……刚才想到了什么?

如果,他,和庄恕,生活在一起。

贺涵没有被这个猛然迸现的念头吓到,仿佛他早通过某个缺口看见过它,也早就在期待着它的到来。他的生命,他的生活,他的存在,早已不再维持着密不透风的完美——密不透风和完美,它们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那么,这些缺口和散乱的思维,情绪……它们似乎就应当是这样的。而这一切相比起室外依旧摇摇晃晃的风雨,显得多么笃定又安静啊。

 

贺涵以为,如果时间真的可以无限延长,这夜里他恐怕会溺在自己的一派深情中。如此深情许久不出现,一旦生发,就仿佛不再受限,脱离所有维度。

他轻手轻脚地将卧室里的一个懒人沙发拉到床边,身体陷进去,不知在微弱光线中坐了多久。如果不是庄恕在半夜醒来,贺涵脑中已然开始蓬勃生长的情话大概会将他缚到天明。

“你怎么在这儿?”庄恕从睡眠里转醒,看到床边的人愣了愣,“几点了?”

“一点多,快两点了。”贺涵被庄恕一句话拽出自己的世界,“你问我怎么在这儿?你让我在这儿的呀。”

“我……让你在这儿的?”庄恕显然怔住,“我说过吗?要不就是你听错了。你虽然手术做完了,但现在还是要好好休息,调整一下作息,不要总熬夜。”

贺涵看着庄恕汗湿的刘海和一脸的意外,知道他刚才那几句真是因为烧得迷糊了,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只好作罢,无可奈何间杂着一点哭笑不得:“算了……你出汗了吗?烧退了吗?”

“退……了吧。”庄恕看看他,抬手试自己的额头。

贺涵站起来,把早就备在一边的干净浴巾和T恤递给他,还走过去摸了摸他的枕头:“枕头也潮了,你换一边睡吧。”

客房里放的是两米大床,枕头靠垫都是两套。庄恕闻言,自然地就往另一边挪了挪,顺手拍过另一个枕头,干燥,松软。

贺涵看着他在被子下方挪动,只觉得他可爱,看庄恕换了一边又停下来,像是在思考接下来要干什么的样子,索性直接走过去,展开宽大浴巾,对他说:“脱衣服,我给你擦擦汗。”

庄恕蓦地一惊,赶紧去拿贺涵手里浴巾:“那个,我自己来就行了。”

贺涵捕捉到对面人眼中竟真的闪过一点赧色和慌张,一挑眉:“干嘛?害羞?不是吧?”

“我,真的,自己来就行了。”庄恕拿过贺涵手里毛巾,“谢谢你在这儿大半夜,快去休息吧。”

贺涵没绷住,笑了,从床头柜上拿起玻璃杯递过去:“喝了。”

“这什么?”庄恕接过来,也没多想,直接往口中灌,咽下去才觉出不对来,“糖盐水?!”

“我可是严格按照网上写的比例调的,补充电解质。”贺涵第一次看见庄恕脸上绞在一起的五官,更觉好笑,放肆地再挑了挑眉,“庄教授,你不可以讳疾忌医。”

“太难喝了……”庄恕生无可恋,心一横,闭上眼,一饮而尽。

贺涵满意,转身往外走,到房门边突然又顿住脚步。心里窸窸窣窣地冒出一些不甘心来,贺涵迅速地审视过自己,觉得大概还可以再任性一点,于是转了身:“喂。”

“啊?”庄恕刚打算换掉身上汗湿T恤,才掀起衣摆,余光瞥见突然回转的贺涵,吓得他迅速将衣服扯了回去。

“之前真的是你叫我在这儿的。”

“啊?”

贺涵不再看庄恕,立刻转身,一双瞳孔里的笑意在暗夜里兀自丰盛。他将手搁到把手上,最后再背着身道了一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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