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tus 10［明楼/沈剑秋］
10.
直到明楼从问询台消失，沈剑秋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盯着他看了很久，一边嘲笑着自己的走神，一边重新划亮屏幕输入密码开始看文献。天色沉了又沉，文献综述已经大致成型，只要再回去复看修改就可以递交，论文的大框架也打得差不多，接下来就是根据框架搜读更多的文献和专业书籍，尽量快地把提纲写出来。
妹妹打电话来催的时候，沈剑秋刚打完综述的最后一行字，看着电量只有百分之九的笔记本也不打算再充，把文档保存后合上屏幕的瞬间才意识到现在研究生自习区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整个空间显得空空荡荡。这也难怪，已经到了饭点，今天又是周五，任谁都难持继续学习的心思。他想了想，重新掀开屏幕，点开便签罗列了一下这个周末要做的一二三四，点了保存就关机塞进包里。
今天晚上他要带梦辛去拔草一家她心水了很久的精致港式茶餐厅，庆祝他们系所有的期中考试完满结束，晚餐后他也不打算继续用功，给自己放一晚上的假有时也很必要。
此时沈剑秋前方隔着五六张桌子的座位，有一群学生道着不太整齐的“谢谢老师”走出去，而那位刚被道了“再见”的老师也正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将电脑和桌上几本摊开的期刊合上装进随身的公文包里，把座椅的位置复原，迈开步子前再最后整理了袖扣和西服背心，是明楼。
明楼似乎听到身后动静，转过身来，恰好和正惊讶的沈剑秋撞上目光，两个人都愣了愣，然后笑出来一起往外走。
“在图书馆发奋到现在啊？”明楼一边说话，一边坐在同问询台后和他道“再见”的管理员点头。
“是啊，刚把文献综述敲完。”沈剑秋答完，顺便加问，“你怎么也来图书馆了？”
“几个学生有个项目，办公室太小，索性就到图书馆讲了。”明楼偏头看他，“去吃晚饭？”
“是，和妹妹一起，去来福士。”
“这么巧？我也正打算去来福士。”
既然目标一致，一起前去也就顺理成章。即便相隔两站地铁，但从这个图书馆旁的校门出去就是地铁站，到站出站后就是来福士的地下二层，所以相比起地理位置上与学校更近的那个商业广场，到来福士或更方便一些。
两站地铁的时间，沈剑秋在他们聊完和TED Talk的模式与专业性相关的话题后，无意间提起了诺顿讲坛，然后又想起自己之前看到卡尔维诺在诺顿讲坛演讲的几篇讲稿。讲稿中他称自己欣赏并倡导五种文学品质——轻逸、迅速、精确、形象性和多样性——沈剑秋觉得非常准确。
明楼即表示认同，卡尔维诺的作品结构精巧意义复杂，想象力狂洋恣肆，又有关注现实的热情。这个话题结束前，明楼又补充，卡尔维诺几乎已经做到了大家的极致，简直面面俱到，即便依旧无法用“完美”去形容，但也已经习惯在他的名字前添上“伟大”的前缀，这是他毫无原则的偏爱。
沈剑秋看到难得喜形于色眼里放光的明楼心里窃笑，觉得向来看来沉稳的人如此神态有莫名的可爱。
然后，沈剑秋终于在走进商场的升降梯后开口问一句：“我到三楼，你呢？”
“我也去三楼。这个电梯开门正对的那家粤菜。”明楼有些讶异地笑出来，“是学校附近的粤菜从选料到口味都难得上乘的一家。”
沈剑秋一句“这么巧”还没来得及出口，电梯就已经停在三楼，双门打开就看到叶梦辛拿着菜单立在餐厅门口等位。他只好朝妹妹指一指，和明楼介绍：“我妹妹，叶梦辛。”
“叶梦辛是你妹妹啊？”明楼笑出来，“看来我们今天的目的地真的是完全一致。”
“那你……一个人吃？”沈剑秋有意不先走过去，想着让开学前提起明楼就紧张得妹妹抬头看到他俩能有个缓冲，不至于一会儿突然见到明楼直接僵住。
“嗯，我一般take-away。”明楼耸耸肩，“可惜这家店不提供外送服务。”
沈剑秋在心里默默掂量了一下这家店的价位，腹语吐槽当然不可能有外送，一句邀请便顺口而出，“那不如和我们一起吃？”
明楼一愣，还是笑着同意了。
而沈剑秋在看到明楼点头的瞬间才蓦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望着不远处的未被征求过意见的叶梦辛顿时后悔得不行，但话既出口又不好收回，只好硬着头皮朝妹妹走过去。
果真，叶梦辛在抬眼瞬间，一声“哥”只出了半个音节，即疾转到一声打着磕绊的“明教授”。
明楼还未及接话，负责排号的服务生就走近来打招呼：“明先生您来了？还是打包带走吗？”的确是熟客。
明楼摆手，今天堂食，三个人。
服务生随即作势要引他们往里走，明楼顿了半秒，颇有风度地指了指后面几位排号的食客，表示还是等排位。
服务生就笑：“不是的明先生，我们有三人座的，这几位顾客都是等二人座和四人座的。”
趁着明楼和服务生说话的空挡，沈剑秋低声和妹妹抱歉：“图书馆出来就碰到的，当时都说去来福士也就一起来了，没想到上了电梯才知道都来这家餐厅。”
“期中又没考砸，我才不是在怕他。”叶梦辛咯咯笑出来，“虽然有点突然但我激动啊，这是我所知道的第一次他私下里和学生一起吃饭。”
“是么？”沈剑秋有瞬时的惊诧，跟着在前边朝他们招手的明楼走进餐厅，又偏头在妹妹耳侧道，“我之前也和他吃过一次饭的。”
叶梦辛夸张地望向他，拉开椅子坐下前恍然大悟：“哦，难怪呢，你和他弟弟熟嘛。”
晚餐意料之中的开心，明楼是这里熟客，闭着眼也能倒背菜单，沈剑秋和叶梦辛都是选择困难星人，明楼索性在问了二人口味后直接点菜，菜品上来也的确合乎口味。叶梦辛本就是开朗的人，起先碍于师威还稍有些腼腆，但在明楼和沈剑秋的几句玩笑后即迅速加入聊天。
买单的时候，明楼拒绝一定要AA沈剑秋和叶梦辛，径自摸出一张卡去给服务生，看着面部焦急表情如出一辙的兄妹俩笑道：“你们还没有挣钱呢，等有了收入，我等着你们请客。”恰巧这时服务员拿着卡和发票回来，三人也就一笑起身，一道搭地铁返校。
出站后叶梦辛自回宿舍，沈剑秋和明楼一道去Lotus取书。吃饭的时候，沈剑秋抱怨过学校高频次借阅书架上的书只能借阅24小时的规定，一部大部头，他要从头看到尾兼做笔记，不得不每天都去借还，饶是他耐心极佳的人也开始觉得烦了。明楼当下问了书名和作者，随即表示自己也有一本，随意看多久都行。
Lotus在学校的另一面，他们这会儿也就不穿校而过，而是顺着校外的大路走。明楼大约察觉到沈剑秋有异乎寻常的沉默，又几次欲言即止，脑中过一过就明白他到底在别扭什么，于是叫他一声。
沈剑秋终于转头看他：“明……大哥？”神情复杂。
他们在一盏路灯下站定，明黄色的光束把两个人的睫毛阴影投射得无比清晰，明楼笑出来，眼角褶子自成沟壑：“我知道你最初邀我共进晚餐没有白蹭我吃饭的意思，放心，我没误会。”
“啊？”沈剑秋愣住，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脑中各种思绪急风样过，最终还是没说出别的什么来，脸上神色换了几番，终于停在一种被看透了的羞赧上。
明楼被他的反应逗乐，再等几秒接着问他：“没事了？”听到沈剑秋低低一“嗯”，遂拔高音量道声“那走吧？”，而后率先迈步往前去了。
沈剑秋看着自己几步开外那影子被渐渐拉长又缩短的明楼，终于伸手拍拍自己侧颊笑出来，迈开腿跑了几步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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