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辞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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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会一口气匿到六月底的我 被叫去开了个会 而开会不摸鱼不是亏了么。(儿童节快乐~



16.

蔺晨可以感觉得到敷料非常妥当地往自己刚拆了线的伤口上贴合,操作者不是特别熟练,但已经做得很好,也很仔细。只是他们之间的这片沉默在空间里越来越显得突兀,随着呼吸和衣料的窸窣摩挲声音,正无限延展开去。

程皓,这个被凌远随口称呼“小孩”但实际也不比他小了几岁的口腔科医生,刚才一句玩笑的瞬间里,他不知所措了。而他对这样的不知所措似乎也不陌生,只是这一回仍然不知如何应对,于是还是慌慌张张地噤声安静下来。

蔺晨背对着他,却清楚地知晓其中的进退情绪。瑟缩,逃避,挣扎,不断陷入困境,摇摇晃晃,但是执着。它们在聪敏如蔺晨的意识里,早已展露分明。

自然而然的,蔺晨即想到那天他在院长办公室看到的情形,于是知道应该是程皓帮凌远扎的静脉点滴。他恍然发觉了那个后半夜里有些已经显而易见,却还是被当时的他忽略了的痕迹。神思只在大脑心脏间短短转个来回,他就明白了。

属于《天堂篇》的玫瑰树,谁会不为他所吸引呢。满身寒凉荆棘,不容触碰的坚硬,可当见过他一年一季开出来的花,就很容易爱上他了。这种爱的起始由不得一切激烈的东西,因它将要承担的许是某种长久,斗转星移,草木荣枯,翻山渡河。

蔺晨所知道的程皓,无非在医院里短暂的见过几面,多数来自凌远的描述,以各种轻和而放松的口吻。所以他几乎不认识程皓,也不知道他在这一路上观望了多久,等待了多久,在持续的观望与等待中有没有试图靠近,又有无被荆棘割伤刺痛的过去,但他知道自己所经过的。他的时间因为自己的远离出走而不曾被刻意计算,他甚至还曾因为脑中盘桓不去的影像而追求过确切的模糊性,却发觉有些东西如同一个标记,不论去到哪一片土地,全都深刻地如影随形。只要它的确存在于身体,之后的意图与否全无用。如同灵魂的深层选择,这种计量不容自我主张来掌控。

休息室内灯光并不明亮,窗帘之外天色也黑了。他看到自己的发丝投射下去的阴影,身体微微晃动所以扫过来一片,再扫过去一片。蔺晨就是在这时突然意识到这样好像也可以。也可以,所以挺好的。

他为这念头一动的片刻有些恍惚,而后他回神,终于意识到程皓在叫他,应当已经不止一次:“蔺医生?”

 

“啊,好了,感谢!”蔺晨回过头看一眼正在整理器械的人,伸手将T恤穿回去,然后再把白大衣披上,一边扣着扣子一边对他说,“这周末你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

“啊?为,为什么请我吃饭?”程皓显然是被吓到,若不是手里还捏着剪刀他恐怕就要跳脚。

“谢谢你啊。”蔺晨失笑,看着对面慌慌张张的一张脸摇了摇头,“说请你吃饭,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紧张?我又不是你们主任。”

程皓想都不想,丢下手里的剪刀,立刻就否认:“我没有……”

话还未说完,休息室的门被一路疾跑过来的陈绍聪敲开:“蔺医生?您过来看看?”

“来了。”蔺晨注意到陈绍聪脸上神情立刻起身,摆手祝程皓“下班愉快”,一边转回头问情况,“怎么了?”

“病人林皓,细菌性重症肺炎,在中心医院住了两周一直没有好转,于是转到我们院。体温四十度,休克。这是片子和化验单。”陈绍聪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不久前才在我们医院做过异位心脏移植,现在已经出现了心衰和呼吸衰竭。”

“肺脓肿,你看这片脓腔。”蔺晨指着胸片给陈绍聪比划完,在低头看化验单,一边看边摇头,“脓毒症,血电解质紊乱,有点太迟了。”

陈绍聪显然有些跟不上蔺晨的步速,于是他小跑了几步:“现在休克也无法纠正。”

“心脏起搏器上了吗?”蔺晨回头看他一眼,没有慢下来的意思,反而越走越快。

陈绍聪回答:“上了。”

“先试试液体复苏,不过他心脏这种情况,可能负担会太大,一旦心电异常就立刻停下来。”蔺晨把手里的胸片化验单理好交还给陈绍聪,“叫呼吸科下来一个主任会诊,然后打电话给庄恕,你说他在做了异位心脏移植,那应该就是庄恕的病人。”

陈绍聪挠挠头:“庄教授应该在手术吧,他刚饭都没吃就从我这儿拉了一台急诊上去。”

蔺晨已经来到林皓床边,正在戴手套:“那就打电话到手术室,和他说林皓重症肺炎送进来,情况很不好,请他下了手术立刻过来看一趟。”

 

庄恕在三小时后匆匆抵达急诊,他短暂地劝慰了两句林皓的夫人,得知林欢还在外地演出,最快也要明天赶回来。

蔺晨听到外面交谈的声音,一身一次性隔离衣在门后探了探头,等庄恕一走进室内就开始说话:“之前在中心医院治疗,没有好转反而恶化,所以家属要求转过来了。细菌性重症肺炎,体温来的时候在40度,物理降温,十分钟前38.8度。呼吸衰竭,两颗心脏也均出现衰竭,已经上了起搏器和呼吸机。脓毒症,做了液体复苏,但对他心脏负担太大于是没有继续。现在情况有所缓解,但休克还没纠正。”

“肾功能呢?”

“指标极差。”

“手术没法做了。”庄恕摇摇头,“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到我们这里来?”

“……说是一开始没觉得严重,就是普通感冒,于是直接去了离家近的医院。”

“好吧。”庄恕戴着手套叹口气,“中心医院的病例呢?”

蔺晨的脸色不太好看:“我看过了,常规抗生素换了五种,但抗菌治疗一直不起效。”

“耐药菌。”庄恕一顿,然后送出来一个陈述句。

“是。菌培养药敏都送过去做了。”蔺晨看着庄恕,神情里全是无奈,“但是你知道,得十天。而且患者已经多衰……”

“已经多衰,所以就算找到合适的抗生素控制住感染,依然过不来了。”庄恕主动接了蔺晨的话,声音里的冷静有些刻意,“太迟了。”

蔺晨有些不忍。一台异位心脏移植,他只用头发梢想都知道庄恕当初为这个病人这个病例付出过多少心力。于是在简短的沉默过后,他转了话题:“怎么会感染的?家里有这么个病人,卫生方面肯定比先前更注意才对……”

“才做完移植没多久,本身免疫力就差,属于易感,倒也能解释。”庄恕说着话突然想到什么,他抬头看向蔺晨,眼光复杂,“前两天听应主任说他们呼吸科最近肺炎比往年这个时候都多,不是多发季,也不知道怎么了。而且林皓的夫人是不是也说她有点感冒在咳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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