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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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啰嗦了… 少阁主上线时间远超预计…争取让他下一章下线……

23.

明楼从鼻间吸气，又抿着嘴叹出来，这一呼一吸缓慢绵长。蔺晨在一边事不关己，随手取过小电热水壶去接水烧水。沈剑秋低头失神，却又被这一声叹息唤醒，他有些茫然地抬起眼来，想去捕捉明楼脸上的神情。可他依然没能捉到。

明楼没在看他，也没在看蔺晨，他的眼神并未失焦而是仿佛穿墙而过般望着前方。不是前方，是远方。沈剑秋不确定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什么，是欲试的探寻，还是笃定的自信，是一目了然的明晰，还是……沈剑秋有一时的恍惚，因为他不确定自己在那一秒是真的看到了，还是仅仅是自己的幻觉。有那么一秒半秒，他似乎看到了明楼眼中参杂着一些交织在一起的激烈情绪。

小电热水壶开始发出响动。明楼和沈剑秋还是沉默着，蔺晨那儿又开始翻箱倒柜找茶叶罐子，找着了也不消停，瓶瓶罐罐比较斟酌，然后终于选出一种往壶里丢。

第一道陈年生普洱的茶香散出来的时候，明楼又叹出一声，然后开了口：“我刚才一直在想接下来要说点什么，安慰你吗？……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毕竟我不能告诉你这是少数，这是偶发事件，因为它不是。它一直在发生，我上大学的时候这种情况就已经很多，将来还会继续发生。我个人对学术不端是零容忍，大到专著、期刊论文，小到课后作业、当堂演讲，都是零容忍。从进入大学校门的第一天起我就是这样，从学生到老师，快二十年了，我依然如此。很多人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至少在平时的一些小作业上没必要如此小题大做。而我之所以坚守了这么多年依然在继续，是因为，学术诚信是一条底线。在我看来，底线之上需要的是百分之百的学术自由，底线之下，却一毫一厘都不能越。可现在呢，有多少环境里，这条线的上下已然是颠倒的了？底线之上条条框框，多少学者教授学子想要找一片能够静心学术的自由净土都未可得，而底线之下，很多时候反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沈剑秋对上明楼的眼睛，不移开：“我……不是不知道。我在大学里也有六七年了，这些‘小事’就在我身边发生，一个两个，一群，一片。那时候我没想那么多，我觉得没办法左右他人，那至少管好自己。但有的时候也会想，老师平时布置的小作业，我用十几个个小时甚至几天的时间做出来的综述考据文章，最终的分数可能和别人从数据库拼凑段落出来的并无不同。包括本科的时候有一个课题，申报的时候填了三个人的名字，然后从刷文献写综述开始就只有我一个人，到博物馆考古坑实地考察，甚至到答辩也只有我一人在说话，但最后看着自己凭一人之力完成的课题论文冠着三个人的名字获奖、发表……我当然不是在意那些分数，或者说在意一个合作课题谁的付出更多谁的功劳更大，我只是……”

“我理解。我明白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形容，但它一直在那儿。便是平日里想得再开，一股气真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堵上了，也实在难以通豁。”明楼接过蔺晨递过来已经不再那么烫的茶盏，转手递给沈剑秋，然后又接过另一盏，“所以我至今在教学和这方面的‘严苛’，它大概也是原因之一吧。”

绝望又不敢跳脚的蔺晨眼睁睁地看着沈剑秋一口饮尽茶盏里的茶水开口道：“我那个时候也没感觉，总也觉得是小事，偶尔郁闷，过段时间也就过去了，但在发表出版物上，应该没人敢这么做。尤其是到了刚认识你的时候，我甚至都想过自己是不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去度整个学术大环境了，就好像恰好碰到烟花爆竹的火星炸裂，就开始怀疑火山喷发大战开始世界毁灭。但今天，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继续在这里读下去还有没有必要。我也不知道，如果我在这里拿一个硕士文凭，继续再拿一个博士文凭，分量到底有多重，意义到底有多少。甚至如果一直都是这样，即便文凭送到我手里，我也不愿意要了。为什么……到今天，坚守底线的反倒成了少数人？”

明楼一顿，有些不忍：“我倒不相信所有人就是奔着‘抄袭’或‘偷懒’等等而迈进所谓学术圈的，如果是为了这些，他们明显可以去走别的路，而不是选择读书研究写论文写报告。只不过人嘛，既是客体也是主体，所以有的时候走着走着，坚守初心什么的就变得不那么简单，而能继续坚持的，都不容易。”

沈剑秋叹：“有时候的一些得过且过我也能理解，毕竟那么多作业，老师要一份一份去核查去确认，工作量也太大了。”

“我从前有一段时间也这么想，直到我硕士去了国外。那时候起，我的每一份作业无论大小都必须遵循非常严格的格式，每一份参考文献都要标注出来，论文的哪几行，哪几处，甚至哪几个词是来自你阅读的资料，而被你引用的部分，文献或者书要精确到章数和页码，网页资料要精确到段落，音频视频资料要精确到秒。”明楼的眼光又望向了远方，“那时候我才看到什么是真正的学术严谨。”

“所以你……”沈剑秋话未说完，突然想到什么，遂问明楼，“可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在你学生的论文里，所有的抄袭连出处都能一眼看穿的？”

明楼笑：“一眼看穿是真夸张，但如果是抄的，几乎都能看出来倒也是真的。怎么判断？毕竟学生能找到阅读的文献书籍网络资料我基本上也都看过，况且还只是一群本科的小孩而已。我在这个专业里待了将近二十年，年数不算多，好在效率质量还行。我有一个自己的数据库，大三开始就在用了。用的是很傻很笨的办法，每一份资料看完，我就自己归纳总结录入索引，详细记录文献或书目信息，再需要的时候去查出处就很方便了。”

蔺晨插嘴：“合着明教授大三的时候就已经在为今后如何打脸学生做准备了？”

明楼乜去一眼：“我当年主要是为了自己，今天能造福学生倒是顺便的事，回头可以和学生提一句，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一直这么坚持，同事不解，学生抱怨，其实挺孤单的吧？”沈剑秋抬抬眼，正巧对上转回目光来的明楼。

“说实话，有的时候我还挺享受孤独的。”明楼笑，“也不是一直都是一个人，走着走着，总能碰到合拍的人，他和你有相同的理想和抱负，一样的热情和坚守。而如果能碰到一个这样的人，总是又激动又感动。比如，你就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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