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02 03 04 05 06 07 08 0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其实凌远在程皓面前何尝不是如此。
那么多人爱过或仍然爱着或必定会爱上凌远,爱他的脸庞或身体,才华或名誉。他如果真心想要挑选,同样会有很多人会像他们自己所相信的那样,为这个男人去不计后果地付出。只是不同的是,这几个月下来,凌远在程皓身上体尝到更多的,除了爱,还有对自己的捆束的释放。无以名状却又切实存在。
虽然无法自拔、无可救药这样的词汇几乎不可能在凌远身上得到外化的应用展现,但如果于他而言必须要有那么一两个陷落或沉溺其中的瞬间,那这些瞬间一定是出现在几个他开怀大笑的彼时当下。
是遇见程皓之前多少年都没有过的开怀大笑——几乎不记得毫无烦扰只是单纯地开心地大笑出声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对亲近的人怀抱愧疚是凌远长自青少年时期起就养成了的习惯。很久以前他也尝试过在面对他人的时候不再延续这个特别耗的习惯但依然以失败告终。从此以后,他不再期待未来会有一个人能够在他的生活中与之维持亲密的同时还可以打破他的这种根深蒂固的愧疚,因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程皓却办到了。
只是凌远从未意识到,一段活水必定是需要有来有往才能像真正的河流一样流动起来。他以为自己从程皓身上得到的这么多是一种单向的索取,但其实它们全然来自一种互相的情绪。关心是真的,期待是真的,爱意也是真的。
而谁又能说程皓不是如此呢。
程皓在一个那么早的年纪认识凌远。认识他很久,关注他很久,隔着地理和时间,观望他从学校走进工作,取得成果和成功,一向如此。后来,不论是凌远攀上一个又一个巅峰被密集地捧上神坛,还是他进入管理层后改革改制被千夫所指冷血无情,唾骂指责持续了相当就,程皓一如既往,从未怀疑过任何。
后来他们相遇,程皓会以为这是自己被给予的恩宠。他承认自己其实想要更多,但如果不可以,那么将关系只是保持在现在这样也已经很好。因他对于凌远所持有的爱早已过了索求的阶段。直至今日,凌远是否能够稍稍卸去些医院里的西装领带,在家里舒舒服服地穿着棉麻T恤和睡裤,多睡觉,少吃胃药,多喝稀饭,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他们彼此见证过对方的狼狈。他从不曾介怀他暂时的名声的坠落,而他也曾一夜之间名誉破碎事业积蓄荡然毁灭。因为那些事情只是发生了,发生之后生活依然继续。
“对你来说,凌远,你的意识是喜欢这个小孩儿,这就足够了。而‘你能给他什么’……他对你掏心掏肺地好,你觉得自己能给的不多不够。但是,你从认识他之后,关心他喝醉酒,无条件地照顾他,甚至还不假思索地给他腾地方住,听任他催你回家给他做饭连抱怨都没有一句,你觉得呢?
当然,谈论这些具体的能给什么不能给什么你可以有百八十条理由来反驳我。但我想告诉你,如果他单单是和你在一起就已经感到快乐和满足,而你同样喜爱他这件事就足以令他感到幸福,你为什么不这么说,不这么做呢?
也许你觉得自己还不够好不应当耽误一个这么好的人,也许你觉得他太好了而自己不值得这么好的爱。但是要知道,每个人都注定有他这辈子都解不开的问题,这就是老天派你来一趟的修行。而当你意识到的时候呢,关于结果是什么,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别管你能给他什么具体的东西,因为这是无底的,你想不明白的。想不明白的时候就问问这儿,只有这儿。如果一定要有一个答案,这就是答案。”
贺涵不缓不急地说着,说到最后将一只手诚挚地放到胸口的位置,眼光带笑地看向凌远。而此刻的他脑中想起的显然是另一个人,曾经给予并将永远给予他难得但无尽的喜乐与欢愉的人。
蔺晨今天第三次出现在病房里的时候,程皓终于忍不住了。他一面质疑着为什么一个急诊医生在医院解除隔离之后还是频频出入普通病房,一面询问着庄大夫的下落。
“贺涵出院,你的庄大夫自然就跟着请假回家了。”蔺晨耸耸肩,“隔离虽然解除了但还有不少后续的工作,只有我来做咯。你的主管医生现在换成是我了。”
“……蔺主任。”他们原本已经熟悉到“蔺晨”来“蔺晨”去的地步,如今程皓却突然改换了称呼,打得蔺晨浑身一凛。
“啥?怎么了?”蔺晨定定神,看到程皓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脑中过了两个弯,想一想就明白过来了,“想聊啊?聊凌远?”
程皓点头:“聊凌老师,是。”
“嗯。”蔺晨也点头,低头看了看表,“我到下班时间了,可以慢慢听你聊。”
程皓笑了笑,索性开诚布公:“我认真想过了,我觉得自己和他不太合适。”
蔺晨做好了小朋友理直气壮地宣布主权的准备,却没想到他准备了一下,却冒出一句这样的话,反倒愣了愣:“啊?你……”
程皓很快接话:“我上学的时候,凌老师教过我半门通识课,我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认识他的。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想,他的身边都是什么样的人。
那时我也的确有一些想象,但终归隔着媒体采访报道,了解的不真切,直到我来了第一医院。我那天路过急诊,看到他和庄恕接力做一台手术的样子,也知道你在灾区手术车里做了一台心脏移植。还有凌远在美国做的那两台手术,几乎是轰动,直到今天还留在大部分业内网站首页的显眼处。这才是是真正的才华卓绝,已经为一种极致。
大概只有你们这样的人站在凌远边上才算是比肩吧。你们都是站在金字塔尖的人,全是医学天才,一台手术就是一条人命,我不是天才,从一开始就不应追求天才身边的位置。我无非是个小牙医,每天补牙治牙,治不好了就拔牙镶牙。我当不了妙手回春的专家,当不了医改的院长,做到顶了也就是把牙根管做得好些。
我的确及不上你们的一星半点。所以呢,凡人一个,没有翻云覆雨的能力,也就没必要试图争取,不是吗?说了这么多,总结起来就是,我退出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