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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作者写完了吗……(没……
36.
庄教授有外科医生的自我修养,角色切换自如。没这店就没这店了,也不急于一时。况且贺涵的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即便手术的刀口早已愈合,但机体与精神的创伤疗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贺涵还是容易感到疲惫,一天之中大部分时间都在阶段性的睡眠中度过。他深夜几次惊醒,也不是因为梦魇,只是睡眠太浅,却没想每次自己在黑暗中一睁眼,身边的庄恕也跟随着醒过来,一秒都不耽搁。他在被子下伸手过来,慢慢抚摩他的肩背,然后贺涵就能在这种安抚中再次睡着。
窗帘缝隙间透进来的亮从夜里的霓虹转向清晨的自然光后他又醒了一回。那时庄恕在他耳边轻声说着“还早,再躺会儿”,但大概是贺涵这一次辗转了一会儿依然保持清醒,庄恕遂在他身边撑起身体,端详了他几秒,然后低低笑了一声:“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想继续睡。”
“是。”贺涵闷闷承认,“就是困,但是好像睡不着了。”
“要不要我帮你按摩看看管不管用?”庄恕的鼻息落在贺涵的脸上。
贺涵拉他:“别了,你睡吧。”
“没事,反正我已经清醒了。你的身体还在努力修复当中,嗜睡是正常的,但是要真正睡着就更好了。”庄恕于是坐起来,也不开灯,将贺涵的上半身稍稍转了个向,让他在自己的身上躺舒服了,手指在一片昏暗中摸索到他后颈上的穴位。
贺涵忘记自己什么时候数着呼吸睡着,直到后来再睁开眼,感觉这完整的一觉着实很长。他转头,发现庄恕已经不在床上,身侧空着的被窝里残留的体温也几乎完全散去。
贺涵摸过手机戳亮屏幕,很快难以置信地愣住。屏幕上的数显是14:00,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再伸头看了看庄恕那边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LED显示屏上毋庸置疑地亮着数字14:00。他无奈地对着空气笑了笑,然后支起身体坐起来。也许睡得太多,也许饿了太久,也许起身太急,他眼前一时无可避免地发暗。他耐心地等着这片黑雾散开,就听见庄恕朝卧室走来的脚步声,后面窸窸窣窣的有小碎步的声音,估计是汤圆。
然后他听到庄恕在走廊里对着狗子发出“坐”的指令,再然后房门被推开,只有庄恕独自走进来,白色大狗瞪着一双黑豆眼睛在门外探头探脑。坐在床沿的人也正好抬头。他们对视了一下,终归还是庄恕没能绷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总算是醒了。看你这次睡得那么沉,都没舍得叫你。”
“我居然睡到了两点。”贺涵仰天,一边伸腿去够拖鞋,“我这辈子都没有在一天里睡过那么久的觉。”
庄恕抬抬腿帮他把拖鞋踢过去,继续笑:“真的,看你睡那么久我还紧张了一下。总怕你会不会是睡到昏迷。我起床后进来过三次,你是不是都没听见?”
“没……”贺涵已经站起来,听庄恕笑着轻描淡写,但还是瞬间捕捉到他言语背后紧张的神经,于是揉了揉自己突然发酸的眉心,长舒了口气,然后伸展手臂用力抱住了庄恕,“我好好的,你知道的。”
起床已经到了下午,吃饭就更晚。直到了晚餐点两人理所当然得没有饥饿的意思,索性达成共识出门散步,回来后再吃晚餐,虽然这时候出门就不免撞上城市的第一波晚高峰。
夜色降临的过程仍然慢。在正式进行散步这个步骤前,贺涵拉着庄恕回了一趟公司。庄恕将车停在写字楼的地下车库,等着贺涵开完短会出来,再和他一起慢慢穿过街面上的拥挤车流,不在意方向和地理,走过一条街,再走过一条街。
他们在夜幕全然笼罩的时候拐到了一条被树荫遮蔽的路上,贺涵为眼前的一片墨绿色怔了怔,随即扫了一眼街边的路牌。哦,长乐路,还有在世纪之前成为法租界后被移种过来的这一路的法国梧桐。
树荫太过厚实,路边的光线就更暗一些。风来,庄恕与贺涵默契相视一笑,主动向对方伸出手去。他们谁也没有低头看,但十根手指就是可以准确无误地交合在一起。他们很少在公开场合有一些肢体上的亲密无间,但他们其实不在意。
是人生里难得的漫无目的的时刻,他们在往前走,暑热在逐渐消散,所以夏末的夜晚即变得舒适。悬铃木的枝干最先感知到风的来临,树叶一阵一阵地响过去,而这不停的风似是一种秋之将至的预示。
贺涵提起在隔离区时和他同病房的那个孩童,他离开医院之前与她有过约定,承诺自己会去接她出院,如果可以,还会拉上大白叔叔一起。
庄大白笑了一会儿,然后这样问:“她接受得怎么样?”
庄恕自然不会忘记那个孩子。她顽强地在一场烈性疾病中活下来,对于她年幼的生命个体,那代价巨大到包括经验各种意义上的弃绝。多么残忍,在疾病发生之前她还有一个家,而这之后她成为孤儿。她会被送往福利院,此后开始独自面对整个世界。
“还好。”贺涵紧了紧手心里庄恕的手指,“心理科也一直有医生过来。讲实话我没想到现在医院在人道主义的践行上已经进步了这么多。凌远真的不错。”
庄恕为着这一句突如其来的对凌远的夸奖再笑了一声,发自内心地感叹一句“是吧”,然后将话头转回去:“她现在还小,五六岁。”
她现在还小,如果自此后健康可以相对长久地眷顾她,她在人世停留的时间就还长。所以如果此后她可以继续持有不少于之前的关心与安全与疼爱,那么她的时间将会是一种无可取代的弥补,得以逐渐填充她的缺失。疼痛将会消解,伤痕将被抚平,长大以后她或许会忘记很多幼儿时期的人与事,虽然有些东西仍将根深蒂固地存留,但它们终将可以不再伤害,甚至还能成为礼物。
贺涵回头看了看庄恕脸上的神情,他明白自己的爱人正在想什么。而于他自己而言,有些情绪与一直以来的愿想交织起来,而当可能性已然出现,他就没有理由忽视这些。贺涵决定和庄恕聊聊,正开始酝酿,却有些惊讶地看到有个人从街边的一家餐厅里走出来。
他不确定地戳了戳庄恕:“那是蔺医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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